破曉的金傾斜而下,遍地耀眼。風吹得朱明熾上黑的長袍獵獵飛舞,他整個人站得宛如一尊雕塑,是從天而至的戰神,無比的威嚴。
朱明熙秀氣的臉鍍了一層金,黑眸幽深,看不出他的緒,只是角揚起一笑容。“二哥這時候不應該關押在大理寺麼?這時候出來,又沒有通行令,豈不是要學臣賊子了——作反了?”
朱明熾一笑:“四弟是看我還活著,所以驚訝了?”
朱明熙頓時臉沉下來。而朱明熾并不再說話,徑直往乾清宮里走去。
乾清宮周圍的侍衛立刻涌上來想要攔他,但朱明熾一步步逆著金朝里面走去,反倒是侍衛步步后退。
“給我拿下他!”朱明熙厲聲命令道,立刻有著甲胄的衛軍涌上來,長槍直指朱明熾。
瞬間一聲破空,衛軍指揮使張大了眼睛,他后退兩步倒在地上,眾人才看清是一支箭破了他的嚨!
沒人看到箭從哪里來,但所有人不敢再輕舉妄。近衛肯定有朱明熾的人!此刻正埋伏在暗,對準了他們。
沒有人敢再攔朱明熾,任由他一步步走了乾清宮之中。而他背后的軍隊自西北而來,早在京中蟄伏,盔甲上帶著冰冷的寒。這十萬大軍是什麼時候進了北直隸,又是怎麼進了皇宮,竟沒有一個人察覺到!擁護著他們的將軍,一步步走向高位。
朱明熾慢慢走到了皇帝的龍榻面前,凝視了父皇的病容一眼,再一袍,單膝跪下。
皇帝臉蠟黃,聽到靜后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朱明熾之后,嚨里發出嘶啞的聲音:“你……你……怎麼……”
朱明熾道:“聽聞父皇龍欠安,兒臣是特地從大理寺出來,探父皇。”
旁邊的太醫早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伏地不敢說話。
皇帝嘶啞地道:“你這逆子……違抗圣令,擅闖乾清宮!……”接著又半天說不出話來。
“父皇想說什麼,兒臣靜聽。”朱明熾淡淡地說,“父皇莫急就是。”
皇帝像是明白了什麼,干燥蒼白的微:“是陳昭……和你……”
知道朱明熙稚,恐怕不敵朱明熾。皇帝早就安排了錦衛暗中嚴看守大理寺,料想就算是只蒼蠅也別想飛進去,但現在朱明熾卻出了大理寺,站在他面前,那只能說明陳昭就是他的人!否則這皇宮重重衛,如果沒有里應外合,他朱明熾就是帶著十萬大軍也休想輕易進來!
朱明熾倒是低沉地笑了一聲:“陳昭一向與兒臣好,父皇可是想跟他說話。他現在就在外面替兒臣守著,父皇可要讓他進來?”
皇帝不過氣來,呼吸里都是重重的嗬聲。“……太子……太子進來!”
乾清宮的宮門,在朱明熾背后緩緩地合起來,朱明熾居高臨下看著皇帝,漠然地道:“父皇見諒,今天恐怕只有兒臣一人了。”
他站起來,看到面前攤開的詔書。
果然,帝王將他囚大理寺,又嚴乾清宮,是想下詔書了。
可惜他早有謀劃。
西北天高皇帝遠,眾人只識朱明熾,不識皇上。朱明熾以鹽運養軍,在西北擁護眾多,且這麼多年來他心經營,暗中結了不勢力。錦衛指揮使陳昭更是他多年的好友。本來自淮揚一事出后,朱明熾就不打算再掩藏了,所以才與陳昭一起,設計了一出太子刺殺他的戲碼,料想皇帝會因此把兵權還他,到時候他從西北帶兵回來,自然水到渠。
打破朱明熾計劃的是淮揚一事的發,他被監大理寺。只能高鎮等人在外面謀劃,暗中從西北引兵境,有陳昭等人協助掩藏,從未驚了旁人。
唯一讓他意外的,大概是趙長寧。
朱明熾是真心的,以為是來救他出去的,對之的喜與求同等增長。心里想的是待他登基,必將好生對待。
原來是想把他送進鬼門關里啊。
這件事就微妙了。
他親自手拿筆,蘸了朱墨,輕輕地擱在皇帝面前:“不過兒臣倒還有一事想請父皇做。這臣賊子的名聲,其實安在兒臣上,兒臣倒也沒什麼可說的。只是臣賊子做事沒有分寸,恐怕只有弒父弒弟才能擔得上這等名聲了……只有名正言順了,才能免去這些事端,父皇可要好生考慮。”
筆落案臺,輕輕一聲,勢如千鈞!
門外的衛軍早就被朱明熾的軍隊扣押住了,著甲胄的高鎮將羽林軍、金吾衛擒拿手下,把太子黨員盡數控制。
朱明熙的影單薄,冷風吹起他的袍帶。他看著閉的宮門,看著重重的大軍。這才是西北大將的威嚴。
沒有哪一刻,他如此深刻地會到。
仿佛蒼漠的風,一刀刀刮下他層層的,如此凌厲!
這一切朱明熾早有算計,什麼大理寺監,什麼懲罰,都不過是個笑話。朱明熾恐怕早就有遁天地之能,他不出大理寺,不過是沒有到那個時機而已,他就是等著這一刻而已。
只是,朱明熙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朱明熾能算計得如此準,究竟有什麼地方出錯了。何至于守衛紫城的京衛一潰千里,何至于在那一刻開始之前,他都沒有毫察覺。
趙長寧同其余太子黨員被控制起來,立在臺階下,也在想這個問題。愿意做這件事,引朱明熾出來殺了他,是因為對朱明熙有充足的信心。這位太子殿下雖然人尚且稚,但心計是不弱的。既然能說到殺了朱明熾,那應該是有充足的把握。
為什麼會失敗?
趙長寧的目地看著閉的宮門。
直到宮門終于打開了,朱明熾從宮門里走出來,他輕微地松著手腕,凝了一圈周圍的人。
這時候周承禮上前一步,在朱明熾面前單膝跪下:“殿下。”
趙長寧輕輕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識地看向太子,甚至是章大人、杜。朱明熙的目是非常驚詫的,但那瞬間更多的是茫然和不可置信。周承禮——竟然是周承禮!
他們所做的每一步、每一個計謀,也許沒有參與其中,但絕對不了周承禮的參與。一樁樁,一件件。
反水的竟然是他!
朱明熾只是低聲吩咐周承禮幾句話,很快又進了宮門。
周承禮站起來之后,吩咐旁邊的侍衛:“皇上口令,將太子殿下帶往冬暖閣看守。不得詔不能放出。”
“你與朱明熾沆瀣一氣,謀逆造反,假傳圣旨!”朱明熙的聲音冰涼,“這不過他朱明熾口述,誰能證明!”
周承禮卻不多說,將所有的在場的太子黨一一點過,語氣冷淡道:“都帶下去,分開看管。”
這時候已經沒有所謂的皇權了,軍權至上。在所有最混的時候,擁有決定話語權的人永遠都是擁有軍權的人。很快朱明熙、杜等人就被押了下去。唯獨趙長寧,還站著臺階之下。
周承禮低低地道:“長寧,你先回去。”
趙長寧問道:“七叔……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讓人送你回去吧。”周承禮招手,旁邊一直靜默立著的,穿青長袍的人過來,“送大爺回府,沒有我的話不準他出來。”
趙長寧被帶上了出宮的馬車,路過直道的時候,看到很多服上繡金魚鱗紋的錦衛。此時天已經亮了,晨曦的芒灑在這座古老的宮殿里,軍隊替,那些被殺的人,尸就堆在過道上。帶出來的人只需出示一道腰牌,便能在皇宮里暢通無阻。盤查的人竟也不為難他們。
曾經庇護皇家的羽林軍,金吾衛,這些直接聽令于太子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了。
怎麼忘了,朱明熾才是那個最鐵、冷酷的人。
就算有偶爾的溫,但他仍然是從戰場上歷經百戰才能活下來的鐵大將軍。
閉上眼,可能是剛才站在乾清宮外吹多了冷風,此刻太一一的疼,但思緒卻前所未有的清晰。七叔其實是朱明熾的人,那麼這一切就很清晰了,所有太子殿下做過的事,其實朱明熾都知道。而朱明熾的事,周承禮卻在瞞太子,難怪朱明熾盡占先機。
唯有一件事是例外的,那就是朱明熙讓殺了朱明熾。這件事朱明熙只吩咐了趙長寧,只讓去做。
也許那時候,朱明熾對的激是真的,只是在一刻鐘之后,這種激就被摧毀殆盡了。他會怎麼想呢?
其實周承禮不是最厲害的,七叔是心學傳人,一向不教條束縛。趙長寧最多只好奇于,七叔是怎麼投靠了朱明熾的,畢竟兩人沒有毫的集。覺得最厲害的,是朱明熾竟然能與錦衛勾結。
錦衛指揮使世代只效忠于皇帝,勢力極大。指揮使的投靠,一定程度上是對局勢起關鍵作用的扭轉。錦衛指揮使陳昭又只得皇上提拔,竟然會投靠朱明熾,才是這場戰局的關鍵。
無論如何,太子已經輸了。即便他心計再深,恐怕也是回天乏了。那麼投靠了太子的,自然也輸了。
不是他們不夠謹慎,而是千算萬算,也沒料到周承禮竟然是朱明熾的心腹。
趙長寧閉上眼,想起那些紛的夢境,頹敗的趙家,慘死的母親和妹妹們。
的心里還存留著的期待,也許……也許朱明熾會失敗呢。分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朱明熾一刻沒有登上皇位,那麼這件事就一天沒有定數!
趙家的眷們卻什麼都不知道,只曉得宮里有大事發生,但們的日子還是過們的。竇氏見趙長寧臉不好看,似乎有些強歡笑,他坐到自己邊來,給長寧看趙玉嬋出嫁時要用的嫁妝花樣。
春深的暖融融的,趙玉嬋穿了件茜紅撒櫻的褙子,襯得臉頰微紅:“我不要嬰戲蓮紋的……”
宋嬤嬤在旁笑道:“小姐不知道,嬰戲蓮紋的最好,還有五子登科也是好的。”
玉嬋糾結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拿來問趙長寧:“哥哥,你看哪個好?”
趙長寧指了指手上的喜結連理。
幾個姨娘也捧著繡品讓玉嬋挑選,是嫡出的,姨娘們都寵著。玉嬋選了會兒,最后還是拿了長寧剛才指的那個。
一直到傍晚,趙長寧才等到了從宮里回來的周承禮。
去周承禮的東院見他,周承禮忙了一天一夜沒合眼,累得灌了口濃茶,一會兒還要進宮。看到趙長寧進來,他放下了茶杯。
“七叔,”趙長寧問,“最后……太子殿下怎麼樣了?”
周承禮說:“辰時三刻皇上駕崩,訃告還沒來得及張出去。不過詔已經由閣次輔拿到手上了,因太子德行有失,不孝不悌,廢除太子份,立二殿下為儲君。眼下二殿下在宮里持皇上駕崩的事宜,閣、禮部正與他商議出殯、繼位的事宜。其余太子黨羽,都被監在皇宮……以后恐怕是……家族傾頹,難逃一死!”
趙長寧聽到這里,竟是雙膝發,不知怎麼的就站不穩,差點跪到了地上。
廢太子、繼位、監!
周承禮將半抱起來,聲安:“長寧別怕……我是二殿下的人,你二叔也是,咱們趙家不會有事的……就算你曾經為太子做過事,你也不過只是個小人,那些也都過去了。我早就向二殿下求過了,他也諒解,不會為難你的。”
原來二叔也是朱明熾的人,也是,周承禮既然反水了,怎麼可能不帶著二叔呢。
所以這才是為什麼周承禮反對手的原因,家族上的人早就已經棄暗投明,趙長寧牽涉過深,卻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很容易做錯事!這才是的家族,這才是真正的政治。還太年輕了,怎麼跟這些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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