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沒話找話，也不該說這種蠢話。

章恂偏過頭，對章持道，“糧食得出舊新。”

糧庫都是這樣，上新糧時，都會提前先把庫中舊糧騰空。朝廷從福建商會買來新糧，肯定不會直接拿去供給軍需，或是賑濟百姓，而是用庫存舊糧發給軍民，然後以新糧補上庫存。

“說得也是。”章持點頭。

“朝廷外購的只有糧食嗎？”章持又問，似乎是突然間對這一次大借款升起了興趣。

“還有軍資。”章恂應了一句，就狐疑地回頭看著章持，“大郎是有什麼想法？”

“不瞞叔父，前兩天侄兒出門赴宴。”章持上前了一點，接近章恂耳邊，“周舫，就是周德明的三兒子，在問朝廷要不要魚乾。侄兒想，戰場上吃口不容易，能吃點魚也不差了。”

“魚乾肯定是要的。”章恂有些疑，“沒聽說周家做水產生意了，漁船也沒多。產量有多？穩定不穩定？”

“是周舫自己出來闖。雖然剛開始，但他已經盤了好幾條船了，全都是五年以的新船，船長也都是有閱歷的老手。”

有船有人，這算是開張了，章恂點了一下頭，問：“那他的船在哪個港口？”

章持想了一想，沒什麼把握地說，“好像是泉州港吧。”

章恂的臉難看下來，再一次對章持到失。

泉州港。泉州港只是統稱。外面只說泉州港，行人可不會這麼說。泉州港下面大港小港幾十，商船有商船的港，漁船有漁船的港。

而且提供軍需的魚乾，最好的地方是在兩浙外海上的昌國縣，那邊的舟山漁場，魚羣數量和質量，都比福建外海的漁場要強得多，或者是渤海中，要不然就是楚州和海州的外海。

按照自然學會的說法，只有大江大河的海口，因爲江河帶來的泥沙富含營養，海水中充滿魚蝦的食，才能吸引大批的魚羣。昌國有揚子江和錢塘江，渤海有黃河，海州外海那是淮河出口，福建可沒有什麼大江大河，閩江那點水土也引不來多魚。試問放在泉州港中的漁船，能捕到多魚來填充軍隊的胃口？

如果章持對周家的況也有了解，他幫周家一把也不是不行。可聽章持的話，全是些空的，估計就是聽了周舫的吹噓而已。周舫人還在京師，到底是誰爲他來主持這個生意？漁港都沒選好，那麼之後曬魚制魚的事，估計也是不的。

要幫人說項，怎麼這些細節都不去了解。如果只是隨手幫人一把，那就不應該隨便用到家裡的勢力。將章家多年積累下來的威信，隨隨便便就跟不知底細的人家掛在一起，也難怪兄長對這兩個兒子橫吹鬍子豎瞪眼，的確是太輕佻了。

章恂下心中的失，“出產魚乾最多的還是京東東路那一片，雍秦商會的劉公權他家就做魚乾買賣的，到時候肯定要跟他爭。”

章持笑道，“聽說劉公權被韓相公責罰了，如今應該正是一腦門子司。”這時候倒是不灌園子了。

“他吃了一個虧，以韓相公的子，或許會補償他一下。”章恂又說，“軍中定貨，看得是長久。一旦開始下定，那兩三年都不會改，一直都會在他家。若是哪一天貨跟不上，這賠起來可不是小數目。傾家產只是等閒，隔壁的更會落井下石，商會不可能爲他負責。”

章持再不曉事，也能聽出章恂的他推，怒意在眉間一閃，立刻又笑道，“這樣啊，那我回去問問周舫，看他家到底能不能做。”

“其實最好還是鯤鯨的。鯨要是做得好，跟牛也差不離。捕到一條大的，至能做出二三千斤乾來。你跟周舫說，如果他能捕到鯨魚，家裡可以幫他打開銷路。”

章恂想了想，還是給了章持一個臺階。這麼大的人了，總不能一點臉面不給他留著。

章持似乎並沒有覺到章恂的善意，角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捕魚船能改捕鯨船？”

“把甲板改一下就行，煉鯨油的鍋得架在甲板上。艙也要加一個燻的大倉。”

“那是不是還要一個裝木柴或煤的船艙？”章持問。

“直接用鯨油渣作燃料。煉油只要一開始用木頭，之後就可以用油渣了。薰鯨也是一樣，都是用油渣，在船上直接解決。”

章持並不是隨口提議要捕鯨。因爲世間對燈油的需求通過煤焦油提煉滿足了，商會名下的捕鯨船數量也就二三十艘，每年捕獲的鯨魚也不過幾百條。

但現在有了新的發現，用在機中的潤油，鯨油比煤焦油提煉出來的各種油料都合適。隨著各鋼鐵機的使用越來越廣，這鯨油必然會爲下一個熱點商品。如果章持的朋友能夠從現在就開始捕鯨事業，並順利地發展下去，未來的商會上層，會有他一個位置。

“嗯，好。”章持連連點頭，“等回頭我就跟周舫說一下，看看他能不能改捕鯨。”

“如果他有心，就跟爲叔說一下。”雖然知道不會有後續，但章恂還是說了這麼一句。他悄然地斜睨了章持一眼，鷙紋爬滿了宰相衙的角。

脾氣倒是跟宰相一樣大了。

章恂沒有生氣，卻是無奈地想，有一個宰相父親，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絕大多數宰相家的衙，都是庸人。能被說一句恪守門戶，都算是出了。仁宗朝有名的韓、富、文，熙宗朝的王安石，莫不如此。隔壁的韓家況好像同樣不太好，而章家，似乎也沒有例外。

正想著的時候，章恂的眼角這時捕捉到了一道閃爍的，擡頭看時，卻是牆外的路燈被人點亮了。

夾道著相府的最外側，隔著一道兩丈高的院牆，就是外面的巷道。進出相府的道路上，如今都安裝了煤氣路燈。到了晚上，一盞盞地點起，幾條道路都是燈火輝煌。

除了宰輔的府邸外，京師之中也就一些主幹道上安裝了煤氣路燈了。

按照韓岡的說法，等到日後可以利用電力，直接通過電線來輸電，比起通過管道輸送煤氣要安全得多。不過章恂覺得，韓岡更多的還是覺得不安全才沒有全面推廣煤氣路燈。

煤氣不但易燃易，而且還有毒，熙宗皇帝就是死於煤氣中毒。所以相府外面的煤氣路燈，都是設在圍牆外道路的另一邊，而相府中，一盞煤氣燈也沒有。

“都這麼晚了。”章持也看到了府外的路燈亮了，一聲驚訝。

“還有事？”

“只是沒想到都到晚上了。”章持敷衍了一句，急著反問道，“叔父是要回去了？”

章恂很想說一句留下來吃飯，但還是沒有惡作劇的心了。章持明顯的與人有約。只是方纔章恂才警告過他，不要跟狐朋狗友廝混，所以也不敢明說。而章恂也不打算拆穿他了。

微微一頷首，章恂道，“會裡還有些事要置。先回去了。”

“那侄兒也回院了。”章持行禮，匆匆相別。

章恂無聲一嘆。

想想未來，腳步又沉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