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辦得利落,朕心甚。”
南宮玄羽龍大悅,對江令舟此次的周全,顯然極為滿意。
他略一沉,朱筆在吏部呈上的考評奏疏上懸停片刻,隨即落下:“江卿此番勞苦功高,即擢升為翰林院侍講學士,兼文華殿行走,協理經筵講讀、編纂事宜。”
侍講學士。
文華殿行走。
這兩個職銜分量極重!
前者是翰林院清貴要職,掌經筵講讀,侍從皇帝左右,備顧問。
后者更是能出宮中樞、參與機要文書理的顯職。
這不僅僅是升遷,更是帝王對江令舟才學、能力以及此次功績的最大肯定,亦是將他納核心近臣的信號!
江令舟心頭一震,面上卻依舊沉靜如水,袍深深拜下:“臣,叩謝陛下隆恩!定當竭忠盡智,不負圣!”
“嗯。”
南宮玄羽頷首:“你且回府好生休養幾日,翰林院的事,暫不必掛心。”
江令舟躬謝恩:“臣謝陛下恤!”
隨即,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清俊的臉上出了一抹笑容:“陛下,臣聽聞莊太傅不日便要還朝了?”
“不錯。”
南宮玄羽的目,轉向窗外紛紛揚揚的細雪,指節在紫檀案上輕輕叩了叩。
他話鋒一轉,帶著一種更深沉的意味:“莊太傅致仕歸鄉已有數載,朕念及老臣謀國之忠,學問之深,更兼天下士子翹首以盼其重振文壇。”
“三番延請,太傅念朕心,已應允還朝。”
“旨意早已發出,算算時日,太傅的車駕,這幾日也該抵京了。”
雖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可沈知念的心湖,還是忍不住泛起了漣漪。
良妃的父親,是那位早已功退,在天下讀書人心中,如同活著的圣人一般的大儒!
他致仕多年,影響力卻毫未減,門生故吏遍布朝野,清流士林無不仰其項背。
帝王更是不惜三番延請,將他重新請回這權力漩渦的中心!
沈知念的目,下意識地掃過側的南宮玄羽。
只見他神平靜,眼底深卻帶著一不易察覺的鄭重。
能讓帝王以如此姿態相請,莊太傅在朝野和士林的分量,可見一斑!
難怪……難怪良妃在經歷降位之事后,還是始終帶著一份沉靜的底氣。
有這樣一位父親作為后盾,即便良妃一時失勢,只要莊太傅還在,就沒有人敢真正將視作塵埃。
沈知念心底,劃過了一連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緒。
羨慕嗎?
或許有一點。
后宮之中,如良妃這般出清貴,父兄皆為朝廷棟梁的貴不在數。
們仿佛天生就帶著一道無形的護符,無論何境,總有一份來自家族底蘊的支撐。
不像沈知念,從宮那日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所有的權勢、地位和帝王的寵,都是靠自己殫竭慮、步步為營搏殺而來。
沒有退路,沒有倚仗。
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
然而這份羨慕,只是在沈知念心中一閃而逝,隨即被更深沉的警醒所取代。
正因為沒有與生俱來的依仗,才更要清醒,更要謹慎!
莊太傅還朝,朝堂格局必將隨之改變。
良妃的底氣更足了。
這意味著后宮這潭水,只會更深,更渾。
沈知念如今看似風無限,實則立于危墻之下……
江令舟聞言,神肅然,眼中流出純粹的敬重:“莊太傅乃當世文宗,道德文章,高山仰止!”
“陛下三顧延請太傅還朝,實乃朝廷之幸,天下學子之幸!”
“太傅歸京,必能重振文華,裨益圣治。”
連江令舟這位連中三元的文曲星,提起莊太傅時都話語真摯,對這位文壇泰斗由衷欽佩。
由此可見,莊太傅在讀書人心中的地位。
南宮玄羽微微頷首,未再多言。
這個曲過后,江令舟便告退了。
起時,他的目終究忍不住,不著痕跡地掃過案旁那抹沉靜的影。
見沈知念安然無恙,氣度雍容,他懸了數月的心,終于徹底落回了實。
江令舟的眼底深,掠過一不易察覺的安心和釋然。
此時,李常德再次悄聲,低聲稟報又有幾位大臣在外候見。
沈知念立刻捕捉到這個時機,適時地屈膝告退:“陛下既有要務,臣妾先行告退。”
南宮玄羽溫和的目,在上停留一瞬:“去吧。”
沈知念福了一禮,便由芙蕖扶著,儀態端莊地走出了書房。
殿外寒風凜冽,吹散了殿積聚的暖意和墨香。
宮道兩側朱紅的高墻覆著薄雪,更顯肅穆。
“義兄留步!”
沈知念的聲音在空曠的宮道上響起,清泠悅耳。
已走出幾步的江令舟聞聲駐足,轉,對上沈知念那雙沉靜的眸子。
數月奔波的風霜,刻在他清俊卻蒼白的臉上,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清澈溫潤,帶著一見到故人的暖意。
江令舟拱手行禮:“娘娘。”
“此無旁人,義兄不必多禮。”
沈知念走近幾步,目在江令舟臉上細細掃過,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切:“此去鷹硤澗山高路遠,事務繁雜。義兄……子可還撐得住,可有按時服藥?”
江令舟離京時,沈知念特意讓唐川,為他調配了溫養的藥丸。
江令舟心頭一暖,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極淡的笑意:“勞娘娘掛心,臣一切都好。唐太醫的藥,一日未敢間斷。”
“臣只是瑣事纏,略疲憊,回府休養幾日便無礙了。”
他頓了頓,目落在沈知念沉靜雍容的眉眼間,帶著兄長般的溫和:“倒是娘娘,宮中事務繁雜,更需保重。”
“本宮省得。”
沈知念微微一笑,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帶著真切的暖意:“義兄新晉高位,責任愈重,更當珍重。”
“府中若有短缺,或是子不適,萬勿強撐,定要使人告知本宮。”
的話語點到即止,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關切。
“謝娘娘關懷,臣定當謹記。”
江令舟深深一揖,心中熨帖:“天氣嚴寒,娘娘請早些回宮,莫要了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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