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軌

到最後, 這個吻，倪薇自己都不記得有沒有送上去。

事發太突然, 即使是該死的罪魁禍首, 也實在難以回顧犯罪全過程。

只記得在剛湊上去時，彙視線裏的漆黑雙眸；記得在僵持之時，他問在做什麽；記得的臉灼燒發燙到耳鳴, 聽不見謝懷雋說的話，也還是下意識地放開車窗，退後幾步, 目視那輛車行駛離開。

總之知道，自己真是太沖了，以至于那晚自己一人待在別墅裏徹夜難眠到天亮，直到去了學校，也有一星期不敢發消息給謝懷雋。

他大概也是沒料到會主親他, 可他似乎并不在意, 依舊要彙報每日開銷和三餐。

如果上天願意再借給倪薇一個膽。

那一定會拉著謝懷雋的領, 問他：你對我的親吻無于衷嗎？

不對, 不對不對。

可能大概，本就沒有這件事。

倪薇都快被自己氣笑了，怎麽可以自我催眠到這種地步？

稀裏糊塗地度過一星期, 倪薇收到電話，是來自崔文林的。

崔文林告訴，名單上那些原本沒舉報功、但發表過低俗引戰言論的賬號，都一并進行了封號懲戒, 哪怕後續再注銷重開, 對應的份證也會限制新賬號部分功能使用，連帶一開始的造謠發源地——周綺的賬號, 也因為投訴被限制流量。

倪薇一開始還并沒有問題解決的實，直到事發之後，周綺第一時間找，質問是不是故意砸錢找方理事的時候——倪薇才反應過來。

原來也被搞了？

倪薇沒想過裝無辜，甚至拿起了惡毒配的姿態，回應得很快：是呀，那不然？

也許因為說得太理所當然，周綺的氣焰一下子被澆滅了不，主求和說那些罵的不是，是有心人特意歪曲安在頭上的。

倪薇不是不想找追究，否則也不會在謝懷雋面前額外提一句的惡行，只是厭煩應付惡到兩看相厭的人。

第三次被周綺攔著談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倪薇再在乎面子，也忍不住當衆問責：“你說你不是故意涵我，隨口八卦的孩另有其人，是嗎？”

“我不管你是指桑罵槐誰，信口胡謅什麽，我就想問，你口中說的那個孩當真是做過這些事嗎？而且你真的有證據嗎？你知不知道造黃謠抹黑別人是要付出代價的？退一萬步講，即使你說的并不是我，被你涵的孩難道就有罪被你傳謠到現在？”

“如果你當初只是為了迎合部分人獵奇八卦的心態，純粹說著玩，是純壞；那你現在為了罪再編造新的謊言，造無中生有的人，是又蠢又壞。”

周綺被說的小臉唰白，啞口無言。

上課鈴聲響起，別班同學陸陸續續走進教室，倪薇懶得管，和室友一同回宿舍。

剛到宿舍樓下，紀若盈就豎起大拇指，直呼王好有範兒。

沈飴靈也特給面子，手在頭頂頒上王冠。

倪薇很用：“謝謝衆卿，請平吧，今晚讓我第一個用浴室好嗎？”

紀若盈用胳膊肘懟：“你滾啊，昨晚晚九下課不也是你第一個。”

沈飴靈雙手挪開：“我這就把皇冠摔了。”

話雖這麽說，但回到宿舍，倪薇還是如願第一個去洗。

習慣邊洗澡邊放歌，手機切好歌放進提籃裏，便轉去上水卡。

水卡是算錢的，而且浴室還共用，倪薇不再像以前那樣，洗得磨蹭還致，差不多二十來分鐘就出浴了。

將的發尾勾到耳後，裹上頭巾隔著布料了，剛推門而出，提籃裏手機倏然切斷音樂傳來鈴聲。

屏幕起了一層水霧，但不難看清來電聯系人是謝懷雋。

倪薇愣了一秒鐘，將提籃放在洗手池上，點開接聽鍵。

新城的天氣沒有過渡的春秋季，兩個月前烈日炎炎，倆月後的今日，已經冷到需要穿上打底了。

倪薇要風度不要溫度，可是在沒有地暖的宿舍裏，還是會穿上厚厚的珊瑚絨睡。

縱使只是接個電話，仍然會在意自己看上去不面。

而且這麽多天了，沒給謝懷雋打過一通電話，對面也從未主打過來過。

馬上又要周末了，他是不是要來接回家了？

倪薇將手機放在耳廓，聽見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做什麽？”

倪薇弱弱地攏了攏領：“準備吹頭發睡覺了，對了，你找我做什麽呀？是周末要接我回家嗎？”

“不是。”謝懷雋淡聲解釋，“明天我會去歐洲出差一個月，消息不一定及時回，日常開銷、三餐彙報你可以發給崔文林，不發也可以，你已經懂得節省了。”

倪薇啞言：“出差一個月？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大概十二月中旬。”

倪薇心裏算算日子，眉頭皺泥鰍了：“……那你生日也要在那裏過嗎？”

謝懷雋沉默片刻，也不知倪薇是怎麽把話題拐到這方面的，并沒有回答：“你要是有事，可以和孫姨說明，打不通我的電話，也可以打給崔文林，明白嗎？”

倪薇：“哦……”

隔著屏幕，謝懷雋不難聽出的憾，只是提醒：“掛吧。”

通話才不到三分鐘，倪薇囁嚅：“我都好久沒和你打電話了，你這麽急著掛電話幹什麽？”

謝懷雋嗯了聲：“你說。”

話語權就這麽幹脆地落到頭上，倪薇還真不知道說點什麽。

時間隔得久了，也并非完全能減淡那日帶來的尷尬。

倪薇了耳垂，小聲說：“我想給你慶祝生日，你要是去了歐洲，我怎麽給你慶祝呀？”

“那段時間是你的期末周，你不用給我慶祝，好好準備考試就好。”

“沒事啊。”倪薇辯駁，“我們期末周要考的科目很的，主要是期末作業，我做作業很快的。”

謝懷雋輕嘆：“等我回來，可以嗎？”

倪薇無比執拗：“可是你的生日就在十二月初，等你回來黃花菜都涼了，到時候到底是慶祝聖誕節還是生日？”

電話那端，謝懷雋按了按眉心，頗有種和小朋友爭辯的覺，說實話，他已經許久沒慶祝過生日了，他很謝倪薇能記得這麽上心，可他并沒有餘力和慶生過家家。

“我不介意，一起過就好。”他說。

倪薇還想著繼續堅持，見紀若盈推門過來洗漱，只好別過子，降低音量：“那你一定要等著我給你慶祝。”

“嗯，我會的。”

“你什麽時候的飛機？在哪個城市？”

問得謹慎，謝懷雋無可奈何：“明天再發給你，晚安吧。”

“好吧，那晚安。”倪薇掛斷了電話，瞄眼通話記錄，也才堪堪十幾分鐘。

的頭發已經焐熱得差不多了，稍微吹一吹就能幹。

倪薇將頭巾拆下來，正準備回去拿吹風機，恰巧紀若盈遞給一只。

接過吹風機，剛道完謝，便恰如其分地迎上紀若盈略帶曖昧的眼神：“和對象打電話呀？”

倪薇不知道是怎麽聽出來的，愣了幾秒鐘，想說是，又不太好意思，只是沉默著按下了吹風機開關。

轟隆隆的吹風機吹散了紀若盈說的話，倪薇沒太聽清在說什麽，用語說：“等我吹完吧。”

紀若盈也不是不識趣的人，洗漱完就往浴室裏去。

明天下午才有課，晚上寢室十二點都沒熄燈。

倪薇上床前敷了個泥，問另外倆人要不要也敷。

白得的面誰不要，倪薇立馬充當容醫生，給們挨個起頭發，抹上泥。

到紀若盈，“欸”了聲，笑問：“剛剛那個，是你對象嗎？”

沈飴靈偏過頭看：“你大象了？”

事到如今，倪薇也不再矜持，含糊道：“……不算吧。”

“那就是曖昧對象咯？”

沒有正面承認，謝懷雋又聽不見，隨口胡謅又如何。

倪薇“嗯”了聲：“我單方面喜歡他。”

這句承認猶如深水炸彈，直接把倆人炸開了：

“啊？你單方面喜歡？誰啊？這真的不是談了嗎？”

“我靠，真的假的？是秦之遇嗎？”

倪薇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扯到秦之遇的，眉頭微皺，嘟嘟囔囔的：“你們別瞎猜行不行，又不認識他……”

沈飴靈微愣：“校外的？”

紀若盈：“我們見過嗎？”

倪薇把拆卸的泥包裝扔進垃圾桶裏，見垃圾都快溢出來了，就準備打個結放到門口。

誰料剛去擰門，就被紀若盈阻攔，對方還特有理：“別想跑啊，你要是不回答，我和飴靈今天就不讓你下床。”

倪薇氣笑了：“大姐呀，我扔個垃圾你攔我，不然你把這袋溢出來的垃圾吃了？”

沈飴靈嘆息：“倪薇姐姐，你就說吧，你要是不說，我今晚都要睡不著了。”

紀若盈先一步把垃圾袋牽起來打結：“我來吧，你去座位那兒坐著。”

倪薇：“……”

就隔著門的距離，至于麽。

倪薇沒法，回到座位上。

與此同時，紀若盈也把垃圾袋置放在牆，從門中躥回，啪地關上門。

兩道目齊刷刷地落在上，還有迫的。

倪薇張了張，不知道說點什麽，便問：“我就打一通電話的事兒，你們怎麽就瞎猜人了？秦之遇知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多了個追求者？”

“我看著你倆曖昧啊……”沈飴靈弱弱道，舉起例子來倒是頭頭是道，例如剛開學時秦之遇送零食，後面幾次小組作業他們都組在一起，偶爾秦之遇還會幫遞材料。

聽到這些例子，倪薇都不知道秦之遇在自己的校園生活裏占比這麽高，作為當事人，必須澄清：“第一，零食是班裏同學們送給我的，他只是帶話順路送來，第二，我們是一個班的，組隊時紀若盈也和我一起，而且他是班長，幫我遞材料給老師不是很正常？”

說到這份上，再看倪薇那格外清醒的小眼神，倆人也信了單相思的人不是秦之遇，忙問對方是誰。

被問煩了，倪薇只能給出模棱兩可的信息：比我年紀大，是我從小認識的哥哥，對方很照顧我，所以會打電話聯系，并且我很依賴他。

不是認識的人，再怎麽追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倪薇說得口幹舌燥，面也幹得差不多了，以“我去卸下泥”為由結束了這次的對談。

另外倆人也洗臉。

十二點半，倪薇有些熬不住，提議上床休息。

熄燈躺在床上，屬于孩們的夜聊也并沒有結束。

大概是剛才的話題還沒聊夠，沈飴靈紀若盈一上床，又開始叭叭各自的觀、擇偶標準。

倪薇默默聽著，哪怕裝死人，還是被倆人cue。

紀若盈問，為什麽喜歡那個鄰家哥哥。

習慣了漆黑環境，倪薇能看到床簾的構架，睇凝了兩秒鐘，聲音淡淡：“穩重有耐心，會經常鼓勵我誇我，做飯也好吃。”

在心裏，他還有很多很多優點，只是那些優點太過明確，稍微說出一些，就容易被人認出。

又或者說，不願吹得太過天花墜，也想給自己保留矜持。

總是這樣自相矛盾，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你喜歡他多久了？”

“怎麽不試試表白？”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隨口丟出的問題，對于倪薇而言致命又啞口無言。

喜歡了多久呢。

在心底喃喃自語，只是覺得那段與他置氣、單方面討厭他的時期，又遠又近的。

遠是因為的喜歡，已經化了過去，模糊無所謂的細節，近是因為永遠忘不掉，那個到來他邊的雨天，他坐在轎車上的低語輕問。

多久。

有多久。

無法用準確的時間去衡量，只知道如果真要追溯起來，恐怕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一粒種子。

它向下延得蠻橫而不講理，當回過神時，已經滲不知何種深度的位置，無法連拔起、也不願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