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扇半敞的格窗前，一片花圃鬱鬱蔥蔥，栽種著四時不謝彩斑斕奇花異草，花香四溢。

容壽堂前的嬤嬤們各個都是眼尖的，早早上前來給盈時問安。

“昨晚老夫人聽聞三夫人病了，驚心吊膽念叨了半宿，吩咐奴婢今兒一早選一株百年人參，並著兩盒金燕給晝錦園裡送過去呢。”

盈時便道：“勞煩祖母惦記了，是我的不是，府幾日一直未曾探祖母，祖母這幾日子可還好？”

婢子們一面差人往室通稟，一面回盈時的話：“老夫人早早醒了，大夫人並著二夫人來，如今正在裡頭說話呢。”

盈時一聽，倒是不曾想自己這般湊巧，與韋夫人又是撞上了。

不過既然要走這條早晚要與韋夫人撕破臉皮的路，如今自然不會害怕面對韋夫人。

在等候的間空，盈時在格窗前花圃邊靜靜欣賞起花草來。

仔細說起來，這便也是青梅竹馬的好。雖然搬離京城好幾載，可年時與梁家眷也算混了一個眼，與梁家兩位未出閣的姑娘還有些年時的在。

如今想來，前世最後淪落到那般可憐的境地，也有幾分過錯出在自己上。

誰自己糊塗，不會做人。

盈時才這般想著，門簾便被掀開，一個穿著綠褂子的婢笑著來引進去。

盈時連忙收攏思緒，提著擺跟在後頭。

了門階，便見明窗淨幾，古銅香爐，中堂里圍屏圍出一方臥榻。

髮鬢全白的老夫人端坐於臥榻上，穿灰綠滾邊的對襟褙子，鬢邊著一枚不辨的黑珊瑚簪。

兩側分別坐著韋夫人與蕭夫人。韋夫人看到來時，眼中有些驚詫。

盈時只看一眼便收回視線，垂著眼合袖上前，給上首的老夫人並兩位夫人一一請安。

老夫人面容很有些憔悴，髮鬢蒼白，著角眼皮子耷拉著，不聲不響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嚴厲。

梁氏門閥世族，數代占據河東，朝為的梁氏子弟更是數不勝數，子息昌盛。

穆國公府這一支乃梁氏主枝，只可惜這一支子息單薄的。

為穆國公府輩分最高的老封君，老夫人膝下唯得一子一。

長子便是前些年守城戰死的大將軍後追封的武宣公梁征。

先國公先妻娶的是趙郡李氏的娘子，夫妻二人年紀相仿，甚篤。卻也是子嗣緣差了些，婚七八年才磕磕盼盼生下了世子梁昀。

只可惜李氏夫人是個福薄的，生下兒子後據說當日就產褥熱去了。

他們這等人家，自然沒有丈夫為妻子守孝一說。才得的兒子嗷嗷待哺，滿府的糟心事都需要一個人來持。

梁征拗不過父母施，最終還算有些良心，為了亡妻留下的兒子續娶了李氏夫人的親表妹，韋夫人過門。

二人隔了四年生下三爺梁冀，梁冀才生下來沒幾歲，先國公便外任去了，直到後來故，大房也沒旁的孩子出世。

老夫人另有一早早出閣，嫁給宗室親王瑯玡王為妃，後隨著丈夫就藩，山高路遠也只逢年過節王妃與梁家有家信往來。

老夫人年輕時生產傷了子，為梁家脈著想，便做主抬了侍妾，這才又生了二房老爺梁。

二老爺雖不是老夫人親，卻自由著老夫人親自養，待老夫人至孝，二人與親生母子無異，如今是運亨通，拜中書通事。

二老爺年時由著老夫人做主，娶妻蕭氏，後夫妻二人育有一兩子，大兒子便是行二的二爺梁直。

另還有一個四爺，四爺生來子就弱，常年久病，早早被送去河東老宅養病讀書，也只逢年過節回來一家團聚一趟。

二房的長已經出嫁了，嫁去了南地兒，這回梁冀忌日正巧染了病，沒法子攜兒帶趕回來祭拜弟弟。

時隔多年，盈時已經不記得這位大姐姐的模樣。

只依稀記得後來聽蕭夫人說起，說是大姐夫家待十分的不錯，丈夫敬重，婆母喜。

而今的盈時想來也只是笑笑。

有梁家這麼個娘家靠山，便是嫁的天王老子，又怎敢不敬重。

這世道就是這般，人靠著男人，男人靠著宗族，平民百姓則全靠著老天爺同朝廷賞口飯吃。

另還有兩個不是蕭夫人肚皮里出來的姑娘，府上的二姑娘三姑娘。

二人一個小字琬娘，另一個小字瑗娘，兩位姑娘同歲，今年還未及笄。

穆國公梁府的後輩比起旁的五世同堂排行輒三十多四十多的府邸，實在算得可憐。

聽說隔壁時常來幫忙喪事的永定侯府，是與盈時同輩的嫂子就十幾個，娘子二十多個，記名字都該記的頭疼。

滿打滿算，公府與盈時同輩的媳婦兒就只二夫人小蕭氏一個。

至於為何他們府上大爺拖到如今都沒婚，二爺反倒先一步了婚？

據盈時前世從韋夫人裡聽到的消息，大爺原本同盈時梁冀一般也是小小年紀就訂了親的，訂的是他姑表姐。

前些年二府都準備要大肆辦婚禮的，誰曾想剛好趕上打仗，先公爺過世。

梁昀論禮制該守孝三年，二人的婚事就此耽擱下來。

他能耽擱，方卻不能。本來就是梁昀表姐，比他還大了一歲，再拖三年豈不是都了老姑娘了？

無奈二府便只能退了婚事。

當然，這事兒是明面上的原因。

私底下嘛……

據說是那位瑯玡王的郡主看上了旁人，這才求著父親上門退的婚。

這事兒十分不彩，幾乎是梁昀風霽月人生中唯一一滴泥點子，是以府上從沒人敢提起。

還是前世韋夫人不小心說口才盈時知曉的。

重回一世，盈時才恍然大悟，這本不是說。

這就是韋夫人在炫耀自己生的兒子呢。

同是梁征的兩個兒子，同是梁家長房嫡出，一個是被姑娘嫌棄退過婚的，一個則是死了還有姑娘願意上趕著嫁進來。

可不是麼，這樣看來梁昀可沒弟弟有本事。

有盈時這個上趕著嫁給死人的蠢姑娘——

第5章 月例

盈時上輩子過的當真是渾渾噩噩，萬事不知。

每日裡悲春傷秋，一門心思守著寡，如今想來，許多事都恨不得往自己頭上狠狠捶上一拳。

真是愚蠢，過著狗一樣又累又心的日子，卻還是該記著的事兒全記不得。

不過，上輩子也算是幹了一件對的事，老夫人病重時，在床前伺候過幾日。

因此，也算是將這位老人的喜好清了幾分。

老夫人這輩子見的人太多，說句不那麼好聽的，是狐貍是貓兒不用湊近看就知曉了。

老夫人往日最瞧不上那等喜歡在面前賣弄心機的人。是以前世時，便有幾分看不上韋夫人為人世，無非是覺得韋夫人耍心眼。反倒是更喜歡蕭夫人這個頗為潑辣但為人坦的兒媳。

盈時知曉自己不是長媳，又死了男人，不需要撐起門楣更不需要有高門大夫的手腕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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