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念卿死后，曾經擔任廣陵王趙毅客卿的柴青山再當年被驅逐后，重新返回這座劍池，這位從無弟子的劍道大宗師也總算“姍姍來遲”地收了兩名弟子，年是驚才絕艷的宋氏子弟，是一塊璞玉蒙塵的外姓弟子。師徒三人站在劍池一塊銘刻有“萬人敵”三個楷字的春神湖巨石上，大石如小山，方方正正，氣勢威嚴至極。并無佩劍的老人低頭看著那幽深古意的一池春水，嗓音沙啞，開口道：“我師兄當年敗給李淳罡，不是什麼自盡而死，是傷而亡的。家主宋念卿去年死在劍池外的江湖上，也不是什麼壽終正寢，而是十四新劍盡出后，甚至不惜以命作為代價，祭出了陸地神仙境界的一劍，仍是被人明正大殺死。告訴你們這兩件事，是希你們明白一個道理，除了那個一家之學即天下劍學的吳家劍冢，天底下還有很多可以不把劍池放在眼里的用劍之人，比你們想象中要多很多。”

柴青山大概是覺得這種真相對兩個孩子來說仍是太過殘酷，笑了笑，自嘲道：“劍池除了我這麼個糟老頭子死撐著，在江湖上有名頭的、你們也應該喊一聲師兄的那個李懿白，他這輩子沒希登頂劍道，比起劍冢吳六鼎、劍侍翠花和龍虎山齊仙俠這些同齡人，差距不僅僅在劍劍招之上，眼界襟都差了許多。所以你們是劍池最后的種子了。說說看，你們練劍，有沒有一定要超過誰？”

那面如冠玉的年子跳，燦爛笑道：“先是李懿白師兄，接著是師父你，然后去吳家劍冢一趟，再去找鄧太阿，找不到的話，就去北涼……”

說到這里，年指了指邊的，“告狀”道：“師父師父，師妹跟咱們劍池很多很多子一般無二，私底下對那北涼王徐年都慕得很，每次聚在一起說起那家伙，們呦，嘖嘖，眼睛都跟咱們腳下的池水似的，綠油油亮閃閃！師父，這也太不像話了吧，那個姓徐的可是咱們劍池的生死大敵，反正劍池里的男人，就沒誰不想拿劍砍死徐年的。”

那張致小臉漲得通紅，惱怒，怒喝道：“宋庭鷺，閉上臭，沒人把你當作啞！”

然后心虛地看了眼師父，生怕惹來師父的心意不快。

柴青山一笑置之，慨道：“兒長劍氣長，不是什麼壞事。徐年啊，如今了我那一輩人心目中的李淳罡了嗎？”

這個時候，有位白首滄桑的老婦人，步履蹣跚而來。

柴青山和年走下那塊巨石“萬人敵”，年跑過去攙扶年邁老人，笑瞇瞇喊道：“太，趁著日頭好，賞景來啦？”

老婦人眼神慈祥地了年的腦袋，“庭鷺，記得好好跟師父學劍，要用心，至于練不練得，則可以隨遇而安，千萬記得，以后若是出門行走江湖，要好好回家。”

柴青山點頭致禮，老婦人笑著點了點頭。

師徒三人走后，老婦人坐在池畔，儀態安詳，微笑道：“念卿，以前都是我等你，等了很多年很多次，不管多久，最后總能等著你回家。”

將那枯瘦雙手疊放在膝蓋上，當年紅妝漸漸已白首。一生之中，習慣凝他的背影，夫妻之間的言語，甚至也許不如丈夫與弟子傳授劍道那麼多。

每次他離開劍池，返回劍池。

都會站在劍池門口。

他也從不看一眼。

不悔。

老人閉上眼睛，喃喃道：“念卿，現在是你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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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鄉，多小橋流水人家。

綽號竹子的年輕人在鎮上街道游手好閑逛了一整天后，在暮中回了家，娘親也關了那家布鋪，在家里做好了飯菜。年輕人埋頭吃飯，帶著兒子在前年搬來這座鎮上的婦人，聲道：“慢些吃，沒人跟你搶。”

年輕人只顧著狼吞虎咽。

婦人笑道：“你溫大哥都親了，娘不奢你找到劉家小姐那樣的好姑娘，能隨便拐騙個回來就。”

年輕人滿飯菜含糊不清說著知道啦知道啦。

嘆息道：“你也別整天都在外邊無所事事，娘不是非要你掙錢，只不過一個男人，總這麼不做事，也不好。子嫁人，總歸是喜歡找那些有活計傍的男人，就算一開始窮些，心里也有底，有了盼頭，這日子過得也就舒心了……”

年輕人突然把手中飯碗往桌面上狠狠一拍，滿臉怒火大聲吼道：“對，我就是不務正業，可就算我像我爹那般有什麼用？！我爹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老實人了吧？做莊稼活誰都豎起大拇指吧？結果怎麼樣？！還不是撇下我們一走就是這麼多年，是不是死了都不知道！他要是哪天回來，我都不認他這個爹！王八蛋！”

紅著眼睛，原本子最是溫婉的婦人，雖然嗓音抖，但是以不容置疑的態度說道：“不許你這麼說你爹！”

年輕人起離開凳子，蹲坐在房門口，生著悶氣。

婦人撇過頭，拿袖子了淚水，收拾掉碗筷后，端著一小板凳來到門口，聲道：“飯菜幫你在鍋里溫熱著，什麼時候想吃，就跟娘說一聲。”

年輕人低著頭，哽咽道：“娘，我不是想跟你發火，我只是埋怨我爹，他對不住你……”

婦人微笑道：“你爹怎麼就對不住你娘了？你爹啊，自打認識我起，就沒有說過一句重話，也沒發過一次脾氣，那麼多年，莊稼地也都是他一個人打理的，都不讓我下地，一次都沒有。每次去鎮上趕集，也不忘帶回一些釵子啊胭脂啊的小件，我當年嫌他糟蹋銀錢，你爹每次總說知道啦知道啦，可每一個下一次，你爹也還是會買的。你娘我啊，也就是上怨你爹，可心里喜歡呢。鄉里鄉親，誰家子不羨慕你娘嫁了個好人家？”

年輕人氣乎乎道：“我爹能娶了你，那也是他的福氣，就該這麼心疼娘才對。”

婦人笑著了兒子的腦袋，“以后你找到了媳婦，也要對這麼好。”

年輕人猶有怨氣，“反正肯定不像我爹，一走就好幾年沒了音信，也不知道寄封家書回來。”

婦人溫笑著沒有說話。

年輕人突然說道：“娘，溫華大哥說過了，我就不該去混江湖，他說等他攢夠了錢，大概今年秋再跟掌柜的賒些，就能從掌柜的手里盤下那酒樓，以后讓我幫他打打雜，我答應了。”

婦人開心道：“這是好事啊。你認識那麼多朋友，就你溫華大哥是真心想你好，以后幫忙做事，多出力，錢不錢，不要太看重了。你爹說過，咱們人啊，掉錢眼里可就爬不出來了，那才真是一輩子勞心命，看上去食無憂，其實是過不舒服的。”

年輕人有了笑意，“嘿，我爹還能講出這樣的道理？”

婦人作勢要打。

年輕人突然問道：“我爹王明寅？”

本來只是假裝要給兒子一個板栗的婦人，這下子是真敲在兒子額頭上了，氣笑道：“哪有做兒子的直呼爹名諱的！”

年輕人笑道：“娘，我跟你說啊，以前江湖上也有個王明寅的，可了不得，他哥就是那個守了十年襄樊城的王明，是當年唯一讓北涼王也沒辦法的大，他自己呢，也厲害，是天下第十一的武學高手，他們兄弟二人的王家，那就更嚇人了，我聽到過一個文縐縐的說法，做世代簪纓，意思大概是說家里很多代人都是做達顯貴的吧，娘，你想不想聽那個跟咱們爹同名同姓家伙的江湖事跡？”

婦人搖頭笑道：“不想聽。”

年輕人看了眼天，起道：“溫大哥昨天說他讓我有空找他喝酒去，好像是聽到了什麼高興的事，我這就去了啊。”

婦人連忙起，“拿幾塊布去。”

年輕人白眼道：“溫大哥不在乎這個。”

婦人瞪眼道：“人家不在乎，那是人家的好，我們王家也要將心比心。”

年輕人做了個鬼臉，“這也是我爹說的，對吧？”

婦人去屋捧來兩塊布，遞給兒子，“喝過酒后，回家的路上走慢些。”

年輕人接過布，上嚷著知道啦，快步如飛離開家。

婦人看著兒子沒有帶上院門，無奈搖了搖頭，走過去掩上，正要上門栓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最后還是沒有把門給徹底關嚴實，轉走向屋子，輕輕笑道：“

明寅，兒子長大了。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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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山大雪坪，軒轅家的聲勢在軒轅大磐這一代梟雄巨擘手上都無法登頂江湖，如今竟然是儼然過了龍虎山天師府不說，連東越劍池都可以不放在眼中，放眼全天下，恐怕就只有吳家劍冢可以與之比肩了。這一切都歸功于坐鎮缺月樓的那位紫子，無數江湖豪杰都心悅誠服匍匐在這名子的紫之下，當武評有的一席之地后，為武林最新圣地的大雪坪更是人聲鼎沸，登山游客麻麻多到足以讓人再別想下山，當胭脂評竟然沒有出現的名字后，讓無數慕那一襲紫的年輕俠士為之打抱不平，上囂著要給納蘭右慈和那個謝觀應一點瞧瞧。

昔日的四皇子如今的皇帝陛下曾經來此登山訪客卻被拒之門外，加上北涼王將聽閣武庫藏書請魚龍幫護送到徽山，這兩樁事，對最喜歡捕風捉影的江湖人士而言，無疑是擁有巨大渲染力的，許多人以此推斷出當今天子之所以對北涼徐年不那麼待見，不僅僅是上一代天子藩王的舊怨，絕對也有爭風吃醋的新恨。這種原本被離場嗤之以鼻的胡猜測，在皇帝陛下親自讓人給徽山缺月樓送去“獨步天下”的親筆匾額后，開始站穩腳跟，而整座江湖對登基以后以種種文治舉措聞名天下的新天子的觀，也越來越好。畢竟之前的先后兩任離皇帝，那可都是喜歡“江湖傳首”的鐵腕君主，當今天子不說如何善待江湖草莽，最不濟也是沒啥深惡痛絕，這就值得不過年也要竹慶幸了。

軒轅青鋒站在一棵老桂樹下，徽山首席客卿黃放佛在洪驃下山后，作為徽山山主和武林盟主的紫子又沉迷武道，已經躋指玄境界的黃放佛便愈發獨掌大權。

但是哪怕在徽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黃放佛卻比以前更加如履薄冰，毫不敢越雷池一步。當年為了攀升境界，那可是汲取了無數江湖高手的力，殘忍手法較之那些所謂的江湖魔頭，有過之而無不及，后者好歹還會講究一個兔子不吃窩邊草，可是一開始就從徽山豢養的清客開始殺起，直到無人法眼，這才對準山外的高手。如今在與王仙芝攔江一戰后，武學造詣和武道境界突飛猛進，聽閣送來的某些笈，更是讓如虎添翼。

軒轅青鋒平靜問道：“常駐山上的二品小宗師有幾人了？”

黃放佛畢恭畢敬回答道：“肯為徽山效命的有六人，只愿意錦上添花的有十一人。”

軒轅青鋒冷笑道：“錦上花。”

黃放佛頓時遍生寒。

軒轅青鋒始終雙手負后，仰頭看著那棵唐桂的枝葉，語氣轉，“錦上花，雪中炭，雪上霜，火上油，風中絮，心頭刀。”

然后自嘲道：“世間子，你覺得我是哪一種？”

黃放佛當然不會天真以為是在跟自己說話，默默離去。

等到黃放佛遠離后，“當時你以玉璽氣運幫我穩固境界，我沒有陪你前往神武城對付韓生宣，但是后來王仙芝去找你的麻煩……你我已經兩不相欠了。如今我有趙黃巢和無用和尚兩人的武學心得，本就不需要你送來那些箱笈！你是想再一次跟我做大買賣？”

軒轅青鋒沉默片刻，“還是說，你也覺得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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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城。

一座“無人問津”的蔽宅子，子彎腰護著那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腳步搖搖晃晃的孩子手去抓那張懸掛門口的珠簾。

作為孩子的娘親，此時的眼眸中，有寵溺，有疼，有愧疚，有憾。

蹲下，抱住那個孩子。

大人的臉頰著孩子的臉頰。

聲道：“徐念涼，我的小地瓜，長大以后，一定要去找你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