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貢的秋天日頭依舊毒辣，唯一跟夏天不同的是傍晚會來得更早一些。傍晚是佟聞漓最出門的時候，喜歡帶著來福走在西邊橙黃的夕背景下。那個時候不管是什麼樣的城市面貌都會變畫裡的場景，只剩下廓，讓人看不出來到底是在異國他鄉還是依舊生活在故里。

福利院生長在夕最的地方。

佟聞漓到那兒的時候，小唐正架著個梯子在那兒給小朋友摘掛在樹上的風箏。

小唐的那只有殘缺的腳不能用力，只憑著一隻腳站在老舊的木梯子上，下面一群小朋友幫他扶著，他手去夠。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他儘可能地往外著，手勉強到那風箏尾，還想再躍躍，可偏偏那隻殘缺的腳支撐不住，使不上力道。

看得底下的來福都有些著急。

「我來吧。」佟聞漓停他們，「小唐，你下來。」

原先憋紅了臉的年低頭看到來人，一瞬間臉上綻放出笑容，「阿漓姐姐。」

他笑的憨憨的。

「快下來。」佟聞漓站在梯子下重複到，「換我來。」

「我能拿到。」年回過頭去，像是要證明給看，那條完全用不上力的往前一蹬，佟聞漓都能覺到疼。

下一秒，他抓下來了，對著揮手道：「你瞧，我拿到了。」

他憨憨一笑，從椅子上下來。

小朋友拿到了風箏歡天喜地地跑開了。

宅門裡出來一個頭髮花白，面容慈的老，是孤兒院的院長。

院長笑呵呵地拿著手裡一把剪刀，用西貢本地話說著：「該你了Tango。」

小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到，院長最近給他們剪頭髮，每個孤兒院的孩子都要剪，就是他一直沒有剪。今兒，怕是逃不過了。

佟聞漓看了看他為了遮掩傷疤蓄長的頭髮，在那兒抿著坐著。

院長的圍已經套上了tango的脖子，他茸茸像個窩一樣的頭髮聳立起來，院長帶著老花鏡。

「乖崽崽，吃糯糯，剪了頭髮長高高……」老婦人慢悠悠的老調謠晃晃盪的，像極了夕荷塘邊的蜻蜓輕聲哼鳴發出的聲音。

老人家的謠像是很催眠，來福趴在佟聞漓腳下，聽著那古老的調安眠小憩。

佟聞漓坐在石板凳上，白涼鞋踢著滾落在黃土堆里的砂石，白晃晃的從黃綠的瓦薩維奇上反過來，瞇起眼睛，看到碎的頭髮從小唐的肩頭掉落。

「好了呢。」院長滿意地解開圍，「都變帥了我的Tango。」

佟聞漓由此去看，小唐一邊的頭髮已經剪完了，但另一邊的頭髮原封不地還立在那兒，像極了一顆休到一半就被園丁忘記了的灌木植。

但院長跟沒有發現一樣，笑呵呵地收了東西就回去了，心滿意足地完了所有孩子的「修剪」和祝福，回到那樹下的搖椅上去。

小唐盯著那修了一半的頭轉過萊不好意思地笑笑：「阿漓姐姐，不好意思，院長最近不太記事，也不太認人。」

回頭看了一眼院長。

躺在夕里，夕淺淺地窩在臉上的歲月里，很安詳和慈，只是睡在那兒，好像這輩子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的可以隨時還給死神。

好像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忍凍挨，顛沛流離，貧富差距和生離死別。

也知道了為什麼從來都不願意剪頭髮的tango這會這麼輕易就鬆口讓院長剪了。

佟聞漓覺得容易陷在這種日暮殘的歲月的繾綣和安定里。

於是轉過頭來，故作輕鬆地笑笑：「唐，你的頭髮，怎麼辦？」

小唐抓了抓自己另外的一邊，又抓了抓自己另外被剪了的那邊，笑著說道：「沒關係，可能很時尚呢。」

佟聞漓自我而舉薦到：「要不我試試？」

「啊？阿漓姐姐會剪髮嗎？」

「唔——」佟聞漓想了想，「我在先生那兒學過修剪草木。」

……

兩個人有一會的沉默。

而後都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於是小唐就把那圍再次圍上，在那兒坐得端端正正的。

佟聞漓找了一把剪子，按照剪了一半的那個樣子，在那兒比劃了一下，就開始了。

細的碎發從小唐眼前掉落，落在面前孩子的腳邊。他像是一株為了來年春天長的更好的梧桐一樣，閉著眼睛聽著那剪子咔嚓咔嚓的聲音。

「阿漓姐姐，你的家在中國嗎？」年先開口。

「嗯。」

「可以給我講講中國嗎？」

「好啊。」微微停頓，像是有些疑慮，「那我從哪裡開始給你講起呢——」

「想到什麼就跟我說什麼吧。」

「那我就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吧，我的故鄉在東方，華夏文明，五千歲月。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之一。」

「九百六十萬平方千米的土地，一千五百多條河流，北到千里飄雪的漠河，西到遼闊的帕米爾高原，南到海浪奔涌的曾母暗沙，東到烏蘇里江……」

「大漠敦煌、萬里長城、唐詩宋詞、筆墨丹青……」

「小唐，我說不盡，太了。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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