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八，是岳城冬日裡難得一見的好天氣。

早晨六點，顧輕舟就起床了，開始梳妝打扮，回新宅去做個主人。

庭院霜華重，早起的時候，滿地銀霜覆蓋著枯葉。

朝從雕花窗欞照進來，像批了件錦裘，給顧輕舟的面容渡上了燦爛的金。眉宇間的冷，似乎被芒萬丈的驕驅散，有點淡淡的喜悅。

這喜悅是強撐的，故而很快就消散。

顧輕舟做新娘子才一個多月，按照岳城的習俗，應該穿紅系的裳，一直穿到明年正月底。

人對的喜好，是天生的，這個沒辦法更改，顧輕舟不喜紅。

猶豫再三，還是換了套緋紅滾金邊綉盛綻牡丹的雲寶襟旗袍，讓看上去喜慶穠艷。

「姆媽，我先過去了，上午還要招待客人。」顧輕舟吃過早飯，對太太道。

太太放下筷子：「別急啊，我和水陪你一起過去。」

顧輕舟點點頭：「也好。」

十分鐘的路程，他們還是安排了一輛汽車。

三分鐘就到了門口。

新宅在前樓和正院之間，搭了個偌大的戲臺，請了名角唱堂會；又在前樓的花廳里，搭建了舞臺，晚上會有兩位歌星登臺。

「夫人。」有人跟顧輕舟打招呼。

顧輕舟沒留意是，直到水了的腰，才回神，微微笑了笑。

太太擔心看了眼顧輕舟。

好在，老太太已經到了。

顧輕舟就陪著老太太，不再應酬其他人。

水低聲道：「輕舟，別走神啊，多人看你的笑話呢。」

顧輕舟點點頭。

隨後的應酬，沒出什麼大錯兒，顧輕舟一直跟著老太太，對旁人的寒暄波瀾不驚，笑容淺淡。

上午十一點，已經聚滿了賓客。

樓下的花廳擺了宴席，男男都是錦華服，端莊席。

司督軍也來了。

一下子更加熱鬧。

就在這熱鬧中，有名副悄悄進來，跟司慕耳語幾句。

司慕坐在顧輕舟邊，輕輕了下的胳膊，低聲湊在耳邊道：「跟我出來一下。」

顧輕舟不知何事，用眼神詢問，司慕卻只是沖點點頭，沒什麼表，示意非出去不可。

「祖母，我先出去一下。」顧輕舟跟老太太道。

老太太見他們小兩口黏糊，笑道：「快去快去。」

出了花廳，遠還有人坐在庭院的走廊上，端著酒杯說話。

日暖暖的，璀璨明，庭院的臘梅放出淡淡清香。

司慕道：「門口來了個人，說是你妹妹顧纓，你去看看吧。接進來還是打發走，都隨你。」

說罷，司慕重新席了。

王副給顧輕舟行禮：「夫人，您請！」

他給顧輕舟帶路。

顧輕舟頷首，跟著王副拐到了抄手游廊，然後往外走。

散了家財之後，顧輕舟就離開了顧公館，沒過一天師父和娘就出事了。從那之後，也不知道顧公館眾人的去向，只知道們都離開了。

後來聽老傭人說，是三姨太善後的。安排了人，替顧纓把金條換了現金，讓存到銀行，上只帶著許的錢，派可靠的人送回顧圭璋的老家，去投靠叔伯。

沒想到，顧纓又回來了。

是鄉下住不習慣嗎？

想到是顧圭璋和秦箏箏的兒，顧輕舟對就毫無憐憫之心。

秦箏箏害死了顧輕舟的母親，顧圭璋害死了顧輕舟的外祖父，他們都是仇人，而顧緗和顧維多次置顧輕舟於死地。

隨著副出了大門，在大門口看到了顧纓。

顧纓穿著一件玫紅格子大，裡面是淺紅的旗袍，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看上去很面漂亮，沒有毫的落魄。

見顧輕舟過來，顧纓立馬上前：「阿姐。」

「不要這樣，我不是你阿姐。」顧輕舟冷漠。

顧纓淚盈於睫：「阿姐，我現在無依無靠的，只有你了。鄉下的日子，我實在過不慣。他們一個個的，都像是要吃了我。」

顧輕舟靜靜打量。

顧纓的眼淚就流得更兇了，嗚嗚哭起來。

今天是宴請賓客的日子，滿庭院的客人，若是顧纓鬧起來，司慕和顧輕舟都尷尬。

顧輕舟打量完畢，問：「你什麼時候回岳城的？」

「有一個星期了。」顧纓道，「我住在朋友家裡，想去軍政府找您，可我進不去，哨兵不讓我靠近。我千辛萬苦打聽到了家，他們說您不在。」

顧輕舟看了眼。

顧纓的模樣，的確不像是剛剛從鄉下回來的，是回來多時了。

「你什麼朋友？」顧輕舟問。

「是阿姐的同學——顧緗，的同學。」顧纓解釋道。

顧輕舟沉默。

顧纓又道：「阿姐，您現在是督軍府的夫人，您替我安排一個前途吧，求您了阿姐！」

「先進來吧。」顧輕舟道。

讓副把顧纓安排到後面的客房，讓先休息，等宴席之後再去找，又讓廚房端些飯菜給。

顧輕舟自己則席了。

司慕低聲問：「怎樣了？」

「我讓進來了。」顧輕舟道。

不是可憐顧纓，而是想看看顧纓到底要幹嘛。

顧纓住在顧緗的同學家裡，此事就有點湊巧；今天一襲裳，看上去很是華，像是特意來參加宴席的。

非要把顧纓趕走，大哭大鬧，賓客們肯定要指指點點，顧輕舟會落了下風。

讓進來，看看意何為，顧輕舟也好見招拆招，免得太過於被。

司慕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宴席到了一半，不人端著酒杯離席，去花園子逛逛了。

司慕這院子，除了面積大寬敞開闊，實則乏善可陳，一點新意也沒有。

顧輕舟也趁機去見了顧纓。

顧纓吃了飯，重新塗抹了一層脂胭脂，雙頰紅潤，勝在年紀小，漂亮得有點俏皮可。

「誰讓你來找我的？」顧輕舟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問道。

顧纓道：「阿姐，我現在除了你，也沒人可以找！」

顧輕舟不覺得顧纓突然變聰明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指點。

「你這些日子住在誰家裡來著？」顧輕舟又問。

「江家。江家的三小姐，曾經是我阿姐的同學。」顧纓道。為了區分阿姐，又補充了句，「顧緗的同學。」

顧輕舟頷首。

「你想要什麼？」顧輕舟又問。

「我想去法國找阿哥！」顧纓道，「他是我親哥哥，他會幫助我念書的。我想求阿姐您，給我買一張船票，順便再給我一些錢財。等以後我和阿哥回國，我們會還給你的。」

顧紹不是秦箏箏和顧圭璋的兒子，這件事只有顧輕舟和秦箏箏知道，顧纓並不清楚，顧紹不是親哥哥。

當然，去投靠顧紹的時候，顧紹一定會當親妹妹一樣照顧。

想到顧紹，顧輕舟就想起那個白玉蘭一樣的男孩子，他純凈而溫。顧輕舟冰涼的心田，沁出了幾分暖意。

「你一個人去？」顧輕舟又問。

顧纓使勁點頭。

顧輕舟看著。

這是江家給出的主意？主意倒是不錯，可顧輕舟覺得此事沒這麼簡單。

略微沉：「你想什麼時候走？」

顧纓連忙道：「今晚就有船走，阿姐您現在派人去幫我買張船票，都來得及。我客居江家，行李無需準備，拎著箱子就可以走。」

頓了頓，又道，「阿姐，我知道大姐和姆媽對不起你，三姐也對不起你，可是我沒有害過你。看在同胞的份上，您就當積德行善，幫幫我吧。」

「不要著急，你先在我這裡住幾天。」顧輕舟道。

顧纓立馬站起來，握住了顧輕舟的手：「阿姐，今天是年前最後一班去法國的郵。若是錯過了，下一趟就是等明年正月十五。您是新媳婦，帶著妹子住不方便，您今天就讓我走吧。」

這麼急切？

顧輕舟試探著，顧纓的急切是真的，可背後未必就沒有謀。

今天賓客眾多，顧纓的突然出現，絕非偶然。

不過，去法國的郵的確是最後一班，顧纓是撒謊，還是了旁人的指使，顧輕舟一時間分辨不出來。

若是撒謊，背後的人是誰？

想要對付顧輕舟嗎？

還是，顧輕舟想多了，顧纓只是單純想早點離開？

可顧纓這麼識趣，一點也不像！基於對的了解，顧輕舟肯定背後有人攛掇的可能更高。

目的是什麼呢？

顧輕舟剛嫁給司慕，的確是擋住了無數人的路。顧家那副德行，聲幾乎敗了，沒名聲又沒財力，司慕娶了，才是讓人大跌眼鏡。

所以，在顧輕舟和司慕結婚之前，肯定有人蠢蠢。

顧輕舟不止擋了魏清嘉一個人的路。

「好，我馬上派人去買船票。」顧輕舟道，「你要不先回去，收拾收拾行李，今天就走吧。」

細細看顧纓的臉。

顧纓臉上，緒有點複雜，當然最大的就是開心。

的開心裡，帶著一些激的忐忑。

「到底是什麼事？」顧輕舟心中揣測，「顧纓給我設了什麼陷阱？」

準確的說，是顧纓後的那個指使者，給顧輕舟設了什麼陷阱，目的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