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福子盯著近在咫尺的黃公公，忍著劇痛開口道：

“公公，奴才......奴才真的不知三皇子被造謠一事，奴才只是聽說了另一樁事，心中......心中驚懼難忍。”

黃公公眸一閃，冷聲道：“從實招來，否則接下來就不是挨鞭子那麼簡單了！”

六福子仿佛已經被耗了勇氣，聞言驚慌失措地：

“不！奴才不想再刑了！奴才說！”

“奴才......奴才聽聞.......聽聞，二殿下不是圣上的脈啊！”

黃公公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是這句話從一個小公公的口中傳出，還是讓他心神巨，連連后退了好幾步。

落子無悔，落子無悔啊！

這句話一說出口，這一場腥風雨終究還是拉開了序幕，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什麼！”

黃公公震驚的表真真的。

“你可知你在說什麼！若是有假，你——”

六福子連連搖頭，哭著說道：“黃公公，奴才不敢說假話啊！”

“是周伯！奴才聽周伯親口說的！二皇子的生父另有其人，......狄在英啊！”

黃公公袖子下的手一抖，太子殿下果然什麼都知道了！

周伯其人，黃公公自然是知道的。

他是玉妃娘娘從北國帶來的仆從之一，當年娘娘彌留之際，一再請求圣上饒了的邊人，還指定讓周伯陪伴二殿下。

圣上當時悲痛絕，自然是娘娘說什麼便應什麼，周伯就這麼被留了下來，一直陪在二殿下邊。

其實照黃培的心思，這周伯留下就是最大的患！

二殿下是有北國脈沒錯，但是稚子懵懂，只要好好教養，二殿下自然是心向著雍朝的。

而讓周伯留在二殿下邊，不就將殿下“帶壞”了嗎？

然而圣上的決定任何人都無法置喙，他看在眼里，也只能無力地嘆氣罷了。

誰能想到，如今曝出殿下世的，又恰恰是周伯呢？

黃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你你你......”

黃培“你”了半天，而后一咬牙，沖一旁的侍衛厲聲道：

“竇五，將他仔細看住了，不能出任何紕，咱家去請圣上！”

這次知曉六福子會說的話不簡單，黃培特意讓圣上的近衛竇五進來行刑。

這些近衛都是當年在東宮時就跟著圣上的，忠誠毋庸置疑。

竇五早已被六福子的話嚇得面如土，急忙就點了頭。

黃培匆匆出了審訊房。

六福子著黃培的背影，雖然渾疼得仿佛要裂開了一般，心中卻沒有任何恐懼。

他已決意赴死。

家中太貧，他是長子，底下還有一雙弟弟妹妹。

爹原是家中的頂梁柱，卻在做活時被石塊砸到了頭，癱了半邊子。

娘目不識丁，卻會一手好繡活，沒日沒夜地拈針，家中這才勉強度日。

可是麻繩專挑細斷，弟弟妹妹雙雙患了病，家中連看郎中的錢都沒有。

他只是一個小小學，每月本拿不回幾個錢，眼看弟弟妹妹得不到醫治就要沒命，他走投無路，只能凈宮。

他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因為只有這樣來錢最快。

進宮的日子并不好過，但當知曉弟弟妹妹得到救治后終于痊愈的那一刻，一切都值了......

后來各宮挑人，他有幸去了東宮，又因為勤懇老實，得了明礬大人的青眼，被安到了重華宮去。

前不久，明礬大人找到他，問有一赴死之事，他愿不愿意做。

只要他愿意，他全家都會得到妥善照顧，一輩子食無憂。

他怎麼會不愿意呢，他聞言簡直欣喜若狂！

他年時曾上過一年學，那時候先生教他們，好男兒就該立志，要為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那時候先生舉了個例子，是天下人心目中的大英雄，鎮北將軍喬忠國。

他也曾躊躇滿志，但到底輸給了貧窮，輸給了平庸，如今連子都是殘缺的......

想到這里，六福子低下了頭，狼狽的臉上滿是苦，可是很快就變了釋然。

明礬大人說，這件事事關重大，牽涉國本，牽扯到這天下之主。

他問明礬大人，他若做了這件事，算不算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明礬大人聞言有些錯愕，可很快就一臉認真地回答了他。

明礬大人說，從他答應的那一刻開始，他已然是可敬可佩的大丈夫了。

六福子此刻再想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揚了。

真好啊——

殘缺之，不求青史留名，不求被人知，這條籍籍無名的小命，若能換家人一世安穩無憂，便足夠了。

若真能助太子殿下事，那他也能驕傲地說一句：他施六福俯仰無愧天地，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太子殿下素有賢名，或許等殿下登位后，這世上便再也不會有人走他的老路了。

未來的海晏河清，弟弟妹妹會替他看的......

六福子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最后垂著頭，靜等暴風雨的到來。

雍帝來得很快。

六福子聽到審訊房的門被大力踢開，很快一只手就揪住了他的領子。

他抬眸，看到雍帝的表時，心中不由地生出了極度的恐懼，可很快又定了神。

太子殿下已經護好了他的家人，他連死都無懼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雍帝的表很恐怖。

這一路他大概來得很急，汗珠把他的額頭和鬢發都打了，他面鐵青，額頭青筋還在突突直跳，呼出來的氣灼人得很。

“你說，老二是誰的兒子？”

雍帝開口的瞬間，表似乎就崩潰了，眼角的拉得像是要裂開了似的。

六福子渾抖，天子之怒不是尋常人能夠承的，他張了幾次口，才哆哆嗦嗦吐出了一個名字：

“狄......狄在英。”

話一出口，六福子就看到雍帝的臉瞬間漲了紫紅。

黃培這時候才步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甚至來不及一口氣就跑到了雍帝旁，結果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變了驚呼聲：

“圣上！”

只見雍帝雙目圓凸，鼻翼一張一翕，呼吸急促無比，他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紫紅的臉漸漸發青，脖子漲得像是要炸了一樣！

黃培急忙去扶雍帝，卻發現雍帝的手已經抖得不樣子了。

他滿心驚駭，正要高呼來人，雍帝卻突然連連后退幾步，下一刻竟生生嘔出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