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見過了陳朝,離開神都的日子便已經定下了,向皇帝陛下上了折子之后,一整座神都,當下便開始準備這位大將軍的離行典禮了,如同陳朝所說,大將軍離開神都,整個大梁上下都需要表示極大的敬意,上到皇帝陛下下到朝野里的那些朝臣,以及神都的那些百姓,不管他們對于大將軍是什麼個想法,但在如今,也必須表敬意。
只是在定下日子到大將軍真正離開那日之前,其實整個神都,大小還有不員是想要見這位大將軍一面的,可惜那些拜帖送大將軍府中,便如同泥牛海,全無音訊,大家也都知道了大將軍的態度,最后雖說還是想不開,但總歸是接了。
真到了離京那日,一大清早,禮部的員便帶著一個箱子來到了大將軍府邸之前,輕微敲門之后,說明來意,老管事沒有阻攔,就這麼任由禮部的員將東西抬了進去,在院中,大將軍坐在那張躺椅上,看著霧蒙蒙的天空。
“大將軍,下奉陛下旨意,來為大將軍送袍。”
說話的清瘦中年員,不是旁人,正是禮部尚書杜千山,這位禮部的頭號主本來不愿意親自來做送袍這等小事,但圣旨上寫得清楚,他也違背不得。
大將軍看了他一眼,說了句辛苦杜大人了。
杜千山微微點頭,退到一旁,倒也沒多說。
老管事招了招手,馬上便有幾位將軍府的下人走了上來,將那箱子打開,取出那件袍,大梁朝的武袍大多還是依著前朝舊制,品階不同的武上面所秀的圖案也不同,只是隨著品階越高,上面所秀的圖案便越簡約,如同如今這件袍,通呈藏青,只在角秀有兩只麒麟,以及在袖口之有些云紋,除此之外,其實和尋常人家的袍子沒什麼太大區別。
隨著下人將袍捧起,大將軍這才看了兩眼,眼中有些緬懷,他如今其實都記不起來上次穿這袍是什麼時候了。
隨著他起,抬手,下人們正好將袍為這位大將軍穿上,又有下人從箱子里拿出一條玉帶,上面鐫刻云紋,亦有紋。
不等大將軍說話,杜千山輕聲道:“陛下有旨,大將軍勞苦功高,特賜玉帶一條。”
大將軍不說話,只是微微點頭,到了如今,不管是什麼賞賜,既然有,接著便是。
等到下人將袍和玉帶為這位大將軍穿戴整齊,也有婢來將大將軍花白的頭發梳好,然后將一玉釵別在大將軍頭上,只是當那頂帽要給大將軍戴上的時候,大將軍搖了搖頭,輕聲道:“免了。”
幾位禮部員聽著這話,幾乎是有些不約而同地看向那位尚書大人。
杜千山只是說道:“既然大將軍不喜歡,那就不戴。”
在如今這般隆重典禮,其實穿戴不管是什麼,都有仔細考究,若是換作別人,杜千山自然不會妥協,只是旨意之上又說得清楚,大將軍若是不喜歡,甚至連賜下的袍都可以不穿。
皇帝陛下已經恩賜到了極致。
等到大將軍穿好袍之后,杜千山又說道:“那下便告退了,禮部所派的馬車就在門外,陛下旨意大將軍想何時啟程都可,百今日都等。”
大將軍微微點頭。
杜千山等一眾禮部員就此退去。
等到這些員離開之后,老管事看著一嶄新袍的大將軍,輕聲道:“陛下天恩,當真是到了極致。”
大將軍笑了笑,只是走了兩步,問道:“如何?”
老管事笑道:“自然是合的。”
大將軍只是搖搖頭,看了看其實已經有些長了些袍,嘆道:“終究是老了。”
說完這句話,他緩步朝著門口走去。
大將軍府邸之前,一駕馬車早就停在這里。
拉車的馬匹足足有八匹,通雪白,俊異常,渾上下更是找不出任何一雜,這都是當世最好的馬了。
馬夫站在馬車前,看著大將軍,微笑道:“大將軍。”
看著這個馬夫,大將軍有些意外道:“你這家伙都已經是朝廷的三品武了,來為老夫駕車?”
馬夫自然也不是旁人,名為徐安升,是早些年在北境的將軍,當初在北境還有個銀槍將軍的稱號,他擅使一桿銀槍,曾經在妖族大軍中拼殺三天三夜,生生是鮮將鎧甲都泡了,而不倒,只是后來大戰傷了子,無法在北境繼續,便回到了神都,如今在兵部任職,是實打實的三品武,這樣的武駕車,怎麼看都有些過分。
徐安升嘿嘿笑道:“別說是三品,就算是有朝一日末將能做到一品武,也照樣為大將軍牽馬墜鐙。”
大將軍笑了笑,“別說你這小子能不能做到一品,反正即便真有那天,老夫也是注定看不到了。”
徐安升聽著這話有些傷,只是低聲道:“大將軍可別這麼說,回了家鄉還有好些年活頭呢,等以后末將有空,便肯定來找大將軍喝酒,大將軍到時候可別看不起末將,連口酒都不給喝。”
大將軍笑道:“下頭去喝吧。”
說完這句話,大將軍登上馬車,進車廂里。
徐安升驅馬前行,馬車緩緩朝著皇城而去。
大將軍府外到皇城的路早就已經靜街,五步便有一個挑細選的軍卒,等到他們看到載有大將軍的馬車緩緩駛來的時候,眼中都無比炙熱。
等到他們看到那位頭發花白的大將軍探出頭來的時候,更是如此,為武夫,只怕天底下沒有人不想去做那北境大將軍。
那是大梁朝的品階最高的武,也是他們敬佩的對象。
走到長街盡頭,一個宮裝婦人出現在了這邊,站在街旁,滿眼淚水地看著駛過來的馬車。
馬車忽然停下,徐安升忽然低聲道:“大將軍,皇妃想再見大將軍一面。”
坐在車廂里的大將軍沉默片刻,搖頭道:“該說的都說過了,也不必再見了。”
徐安升有些歉意地看了皇妃一眼,后者沒有說話,只是后退兩步,眼淚便奪眶而出,有些站立不穩,好在后的婢很快便攙扶住了。
……
……
“大將軍,到了。”
馬車很快便駛到皇城之前,徐安升輕輕一拉韁繩,馬車便緩緩停下。
大將軍從車廂里走出來,面前等著的不是旁人,是李恒。
這位皇城宮總管,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侍,親自在這里等著大將軍。
看到大將軍之后,李恒微微一笑,輕聲道:“在典禮之前,陛下有幾句話想和大將軍說說。”
大將軍點頭,如此君臣一別,再無相見之日,此刻要說話,都是理之中的事。
李恒帶著大將軍往前走去,很快便來到白園中。
一帝袍的大梁皇帝便在這里等著他。
大將軍剛要行禮,皇帝陛下的聲音很快傳來,“今日無君臣,不必了。”
大將軍也不說些什麼,只是微微直起了。
大梁皇帝轉過來,說道:“寧平走之前,朕也在這里見過他。”
大將軍笑而不語。
大梁皇帝說道:“你和朕雖說是君臣,但其實這些年見面其實有限,說不上有什麼,甚至很多人想著朕在即位之后就該讓北境換個人去做大將軍,可朕始終沒,至于之后這些年,朝中多人上本參你在北境一手遮天,說什麼北境士卒只知道有大將軍而不知道有朕,這種話朕這些年可是聽得太多了。”
大將軍笑道:“一群窮酸腐儒。”
大梁皇帝也笑了笑,“可沒了這群人,天底下的百姓給咱們這群武夫來管,好似管不好。”
大將軍也點頭道:“這一點臣也承認。”
大梁皇帝笑道:“所以朕聽些屁話,最多惡心一番朕,也就不送到北境去惡心你了。”
大將軍笑道:“幸虧是陛下,若是換了別人,只怕臣早些年便做不這大將軍了。”
大梁皇帝對此一笑置之。
大將軍沉默片刻,忽然問道:“陛下日后是否還要常常出北境?”
這種事,想來是整個大梁都想知道的,但沒有人會在大梁皇帝面前這麼堂而皇之地問出來。
大梁皇帝點點頭,嗯了一聲,倒也沒有遮掩。
“那陛下切記得保重龍。”
大將軍也知道勸是勸不回這位皇帝陛下的,因此開口,只是真心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大梁皇帝沒說話,似乎這兩位天底下最強的武夫,本來打算說些真心話,可這會兒見面了,反倒是不用了。
大將軍輕聲道:“大梁有陛下,是大梁之幸。”
大梁皇帝說道:“朕很想多活些日子,你也多活些日子,把那些沒做完的事都做完。”
他這番話來的莫名其妙,但大將軍聽得懂。
“臣老了,不能陪著陛下去走接下來的路了。”
大將軍自嘲一笑,之前梳好的頭發此刻不知道怎麼回事有些發散落。
大梁皇帝本想招來宮中重新給大將軍梳頭,卻被大將軍擺手拒絕,“老都老了,就這樣吧,面不面的,誰敢說臣這個大將軍不面?”
大梁皇帝笑了笑,表示贊同。
……
……
百早已經在那座廣場上等了多時,之前被陳朝和陸初毀去的廣場這些日子由工部的工匠日夜搶修,如今到底是修復如初了,只是陳朝站在朝臣隊列里,看著這廣場,還是頗有。
只是他此刻低頭沉思,許多朝臣的眼卻都落到他上,再要說些,其實還是落到了他腰間的佩刀上。
今日是送別大將軍的典禮,仍舊是十分正式的場合,能夠有此殊榮佩刀的,也就他這麼一個年輕武夫。
如此眾人不看他還看誰?
甚至有些朝臣對陳朝還生出許多氣憤來,你一個年輕的后輩武,即便是得了陛下的帶刀之權,可在如今這個場合,在送別大將軍的典禮上,怎麼都該收斂,不該如此堂而皇之帶刀才是,可為何你這個家伙不懂這個道理,偏偏還是選擇帶刀宮?
陳朝不知道關心這些事,即便是知道朝臣們心中所想,他大概也不會在意,只要允許,他注定是要和自己這把斷刀形影不離的,腰間有無刀,他的覺向來不同,沒刀在側,他總覺得心中不安。
趁著大將軍尚未出現,大梁皇帝也尚未出現,宋斂往后走了幾步,來到陳朝前,低聲問道:“聽說你小子前些日子去大將軍府邸了?”
陳朝聽著宋斂詢問這才回過神來,點頭道:“大將軍請下過府的事,下沒有告訴大人?”
宋斂一臉無語,有些不耐煩說道:“大將軍見你做什麼,你小子是不是送了重禮?”
陳朝有些無奈,“大人你看我是有重禮的人嗎?”
宋斂一臉認真,點頭道:“我看是有。”
陳朝翻了個白眼,直白道:“也沒說什麼,不過大將軍提攜后輩,指點了一番下武道。”
聽著這話,宋斂眉頭皺起,咬牙道:“你他娘說什麼?”
陳朝一臉無辜。
宋斂了口氣,低聲罵道:“你小子哪里來這麼好的運氣?!”
陳朝沒說話,只是想著如果自己說鎮守使還將他的武道悟傾囊相授的話,那麼只怕宋斂真是要嫉妒得不人形了。
宋斂低聲道:“大將軍說了些什麼,你能不能告訴……”
陳朝不等宋斂說完,便點頭道:“當然可以,不過得加錢!”
宋斂笑罵道:“你這小子。”
不過不等陳朝說話,那邊便有了些靜,宋斂抬頭一看,立馬朝著前面走去,回到了自己該站的地方。
廣場那邊,朝臣們齊齊朝著前面看去,等著那位皇帝陛下,只是沒想到這一看去便是看到皇帝陛下和大將軍兩人并肩而行的影,這一幕可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之前的各種禮遇,朝臣們便都覺得有些過了,但畢竟是陛下圣旨,他們也不好說些什麼,可如今大將軍竟然是和皇帝陛下并肩而行,這等無視君臣之禮的場面,可讓好多朝臣都覺得不太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