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最后在那場大戰里，他選擇了沉默，作壁上觀。

最后大梁皇帝取勝，為這大梁真正的主宰，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清洗這位北境大將軍，將這個至關重要的位子給自己的親信，但沒有。

這十幾年來，北境一直這般，由大將軍說了算。

而且這十幾年來，大梁皇帝更是對于北境有著更大的支持，本沒有任何想要給這位大將軍穿小鞋的想法。

當初將北境大將軍的親嫁給大皇子，只怕也是存了此等心思。

君臣不相疑。

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哪里是一般君王能做到的。

只是如今大梁皇帝這句老了，卻讓很多人生出了很多想法。

難道北境的天，此刻就要變了？

之前大梁皇帝不大將軍，是因為北境他已經有了很深的基，即便坐上皇位，也不見得能撼這位北境大將軍，而如今大梁皇帝裹挾這無雙威勢，再這位大將軍，是否更加容易一些？

跪在大將軍后的將領們在這瞬間想了很多。

大將軍看著自己眼前飄落的白發，說道：“臣的確老了。”

如果大梁皇帝開口說大將軍老了是想要讓他退，那麼大將軍這句老了，只怕就是大將軍也愿意就此往后退去。

那之后大梁皇帝會怎麼辦？

順水推舟，就此讓北境變天？

大梁皇帝有些憾地開口道：“可惜朕還沒找到能頂替你的人，再熬幾年？”

大將軍看著眼前的大梁皇帝，輕聲道：“臣熬不了多久了。”

這句話，太多無奈，太多不舍。

大梁皇帝沉默片刻，才緩緩道：“朕知道了。”

——

車廂里，安平公主點了一個小爐子，才讓寒冷的車廂暖和起來。

“天院那邊的符箓我用著不順手，還是點爐子來得舒服，你年紀雖小，但好似武道境界已經不低，自然不害怕寒冷，姐姐我可不行，這子骨弱得不像話，只怕是活不了幾年了。”

安平公主看了一眼車廂外的景，這會兒大雪磅礴，應該還是在半夜，距離清晨，還有個幾個時辰。

仿佛是印證說的那些話，說完之后，便劇烈地咳嗽起來，臉浮現出不健康的紅潤。

倒也不在意，只是拿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一顆丹藥，手放間，才笑道：“老-病了，倒也不麻煩。”

陳朝一直沉默，對于這個堂姐，他已經不算太抵，只是仍舊話不多。

安平公主問道：“聽說你從小在渭州長大，那年大水，波及到你了？”

陳朝點點頭，說道：“正好在渭水畔，大水之后，不得不遠走蒼州，前兩年才重新回到渭州。”

安平公主憐惜道：“那會兒年紀不大，在逃難的災民里，了不委屈吧？”

陳朝默不作聲，苦難這種事，其實本來就不該反復提起。

其實陳朝的經歷，大部分這些神都的大人都清清楚楚，安平公主這麼一問，大概也只是找些話題。

看著那爐子上的火苗，安平公主有些出神，片刻之后，才緩緩開口問道：“真喜歡那個謝氏的姑娘？其實世家大族出的子不見得好，姐姐是過來人，勸告你一番，如果只是有些好，并不是真正地喜歡，那麼其實這會兒撒手也是好事，你份本就特別，又卷這些世家里，頭疼莫名，還不如尋個家世清白的姑娘，些麻煩，才是最好。”

皇室也好，那些世家大族也好，其實正如這位安平公主所說，一旦陷進去，便極為容易陷麻煩里。

陳朝沉默一會兒，搖了搖頭。

安平公主安靜地看著自己這個堂弟，忽然笑起來，“你這樣子，倒是真像你娘親。”

陳朝沒說話。

“不過那姑娘其實不錯，萬柳會文試魁首，別的本宮不清楚，但定然是讀了很多書的，實際上現如今這些世家大族里，真能這麼沉下心來讀書的，真的不太多了，不過現在聽說去練劍了？”

安平公主皺眉道：“天賦還不錯，以后降得住嗎？”

“要不要本宮過些日子把進宮來，幫你好好敲打敲打，好讓知道，天下子，再厲害也沒什麼用，還是得相夫教子？”

安平公主絮絮叨叨，話說了不，陳朝是越聽越頭疼。

“喜歡讀書便去讀書，喜歡練劍便去練劍，實際上的一輩子，本用不著為誰而活，自己便是自己，要做什麼，要怎麼樣過一生，自己去選擇便好了。”

陳朝緩慢開口，便算是將安平公主的所謂一番好意都回絕了。

安平公主也不生氣，只是笑著說道：“你說什麼便是什麼，終究是你們兩個人過日子，不過我過些日子還是得讓多進宮走走，你娘親不在了，母后也不在了，我這個做姐姐的，總得替你多看看，多表示表示。”

陳朝有些無奈，對于這個分外熱的姐姐，他想起了天青縣對門的嬸子。

其實那個一直因為型有些自卑的婦人，也是難得的好人。

“好不容易咱們姐弟有時間說些閑話，總不能你讓本宮說，你自己在這里一句話都不說吧，快講講，這些年有什麼好玩的事。”

安平公主有些期待地看著陳朝。

陳朝沒辦法，便只好開口，說起那幾年在天青縣的事。

安平公主聽了許多，開口贊嘆道：“不愧為本宮的弟弟，在天青縣做鎮守使，便也是我大梁朝最好的鎮守使。”

但隨即這位安平公主便問道：“你對門那漢子什麼名字，怎麼這般有意思，吵架還能天天見你便吵？”

陳朝老老實實說道：“周枸杞。”

安平公主聽到這名字，琢磨片刻，忽然臉上的笑意盡數消散，而后剩下了些驚愕和意外的緒。

陳朝注意到安平公主的變化，問道：“怎麼了？”

安平公主沉默不語，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你是說，他已經娶妻了？”

陳朝點點頭。

安平公主沒有反應，但不知道為什麼，陳朝卻覺得眼前這位公主，此刻應該是極為傷心。

可一個在大梁南方偏僻小縣里的疲懶漢子，按理來說，怎麼都不可能和這位大梁公主扯上什麼關系才是吧？

陳朝驟然一驚，有些好奇地看向眼前的安平公主。

他似乎想起什麼。

……

……

天蒙蒙亮，陳朝走出車廂，一夜沒睡，對于這位年武夫來說從來都不是什麼大事。

那個高大馬夫看了陳朝一眼，默不作聲。

陳朝轉朝著左衛衙門走去，此刻天地大雪，仍未停歇。

車廂里，仍舊算不上寒冷。

安平公主有些失神地坐在床榻上，淚流滿面。

這位久居深宮的公主殿下，誰也不知道到底在意的是什麼，自然也就不知道為何在此刻為何卻又淚流滿面。

——

翁泉守在左衛衙門一整夜，謹記陳朝所說的一切如常，所以即便昨夜有些異常，他都沒有任何變化，此刻看到風雪里的陳朝歸來，這才松了口氣，連忙迎上去之后，輕聲說了些什麼。

陳朝皺眉，“你是說右衛負責的區域有異？”

翁泉點點頭，輕聲道：“是手下的巡察使看到的，只是指揮使的命令是一切如常，便沒有深查看，如今來看，是否要稟告鎮守使衙門那邊，看看他們是怎麼想的？”

陳朝搖搖頭，“鎮守使不在，什麼妖魔鬼怪都跳出來了，我倒沒覺得不是好事，現在的神都就像是幾個人丟下去一大張漁網，但是最后能不能攥得住，卻不好說。”

翁泉聽得云里霧里。

陳朝淡然道：“你不需要想太多，只要平日里怎麼做，如今就怎麼做，一切的變化，都在我們這里于不變，那麼等到這場風浪過去，左衛便還是左衛。”

翁泉想不明白其中的利害，自然而然也就問不出來些什麼。

但實際上陳朝這麼做，還是有風險的，那就是如果這場風浪起來的時候，要裹挾他們一起，但他們偏偏又沒有參與其中，等到風浪過去，正好便是當初那幫人取勝的話，那麼他們的日子便不太好過。

只是陳朝如今不太在意這件事，因為鎮守使主離京，代表著很多東西。

而且最為關鍵的不是這些，而是那位皇帝陛下能否安然歸來。

如果真的能夠安然歸來，那麼一切做的便都不如不做。

這是明確的事。

陳朝看了一眼蒙蒙的天，了臉頰，說道：“我得睡一會兒，如果有人來找我，便讓他等著。”

翁泉嗯了一聲。

……

……

風雪不停歇。

院長在那湖心小亭喝酒吃燉豆腐，不過這一次，魏序沒有在他旁。

于是一個人的院長，看著有些形單影只。

不過很快，亭外便有人來到這里，好似是院長的客人。

那人走進湖心小亭，也不客氣，端起碗便夾起一塊豆腐，笑著說道：“吃了白菜滾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院長嘖嘖道：“這種話，我要是去告訴天下人，你這家伙只怕日子不好過。”

那人毫不在意，吃了一口滾燙的豆腐，張口的時候，里都是熱氣，“天底下沒有多人真正能看陛下，境界是這樣，子也是這樣，大家很樂意用猜測別的帝王的想法來猜測咱們這位皇帝陛下，但實際上咱們這位陛下，可過往的所有陛下都不一樣，看似冷漠，但實際上才真有意，要不然哪里會有這麼多人愿意為陛下效死。”

院長了眉頭，喝了口熱酒，又吃了一塊豆腐，這才緩緩笑道：“人啊，總是喜歡自作聰明，你這位鎮守使又怎麼知道自己的看法不是錯的，或許陛下天生會演戲，把我們都騙了。”

原來來人不是別人，而是所謂已經不在神都的鎮守使，他其實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神都，但卻沒有面，讓外人不知曉他的存在。

鎮守使說道：“演戲的帝王可不會孤深漠北，那可是真要命的事。”

聽鎮守使說到這個，院長也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否認。

深漠北的帝王，這歷史上也就這獨一份吧。

“那你還是擔心擔心陛下能不能安然回來吧，妖帝可不是什麼普通貨，要是那麼好殺，也不會這麼麻煩了。”

院長喝了口酒，然后沒來由地就想起了自己那個弟子，劍仙劍仙，名頭倒是大，這會兒卻也不知道生死。

鎮守使慨道：“陛下真的很強，這一點，毋庸置疑。”

院長沒有說話。

鎮守使換了個話題說道：“我本來想著讓那小子回到神都，好好磨煉他一番，結果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公主殿下，把事給斷了。”

院長笑了笑，說道：“這位公主殿下其實骨子里最像皇后娘娘，果敢和善良一樣不差，既然知道那小子的份，這個做姐姐的，怎麼不出來做些什麼，其實你之前說陛下不可能是演戲，我倒是也覺得是這般，畢竟這位公主殿下也算是隨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子。”

鎮守使苦笑不已，神都如今的局勢他自然也知道，那些人想要借著陛下離開生事，他也想要借著這個機會看看陳朝，結果這才開始，那小子才收拾了左衛，還沒有做些別的，便被那位公主殿下去了車廂里，浪費了一夜的時。

那是極為關鍵的一夜。

鎮守使嘆了口氣。

院長微笑道：“陛下選擇北上，不見得也沒存這樣的心思，那接下來，你這位鎮守使就要有作了？”

鎮守使挑了挑眉，不發一言，只是吃了幾塊豆腐，然后喝了幾口酒。

院長忽然嚴肅道：“北境那邊的消息，你是不是知曉，要是知曉，給我個底，我對陛下要做什麼沒有太多想法，但我那弟子在北境，是否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