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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李長嶺，在北境邊軍已經超過二十年，乃是騎軍主將，在大梁朝北境邊軍和妖族僅有的幾場野戰里，這位騎軍主將麾下的嫡系騎軍其實戰績并不算是太差，幾場大戰，雖然勝負皆有，但總傷亡，比起來妖族，也差不了太多。

而李長嶺自武道修為不低，擅使一桿大戟，每每大戰，必定是先士卒，無比勇猛，來去如風，故而在北境，他又有一個飛將的綽號，只是即便是他，也沒有過領著一支在二十萬人數的騎軍長驅北上，深漠北的經歷。

二十萬北境騎軍，已經是北境邊軍的八騎軍，而且這一次北上，這批人，都是銳。

可即便如此，要深漠北三萬里，也不是這二十萬騎軍便能縱橫往來的。

李長嶺去陣前點將之前，特意換了一戰甲，是工部那邊特意為邊軍打造的，上面鐫刻著細花紋，比尋常戰甲要好看許多，自然而然也要堅固許多，因為鍛造的材質特別，所以即便是全力供應北境邊軍，最后也只有數位將軍有資格領到一，李長嶺平日里將這等戰甲視作寶貝，本舍不得穿戴，如今這一次，他倒是沒有任何猶豫，將戰甲取出之后，很快穿戴在，和另外幾個將軍在將軍府之外的城頭相遇，其中一位將領看到李長嶺這一，忍不住打趣，說是他平日里把這戰甲當做媳婦一般看待，如今怎麼舍得穿出來了？

李長嶺出滿是老繭的雙手拂過前，這位材高大，站立之時便如同一座小山的雄偉武將輕聲道：“算是過年了吧，反正推算著日子，年關就在眼前，尋常百姓到了過年的時候，也要穿上一新裳，今天我穿這一平日里舍不得穿的，也算是過個年，畢竟過了今天，誰他娘知道有沒有下個年能過。”

這話說得輕飄飄的，但其余的幾個將領，都一陣沉默，深漠北說得尋常，但那可是漠北，是實打實的九死一生的地方，哪里有說得這麼輕巧，再換句話說，他們雖然平日里已經是久經沙場，但如今這一次，終究是不同。

其中有個矮小將領微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當年頭一次登上城頭，末將便覺著肯定有朝一日是會死在這里的，現在有機會深漠北，死在那片平原上，總歸比死在城頭上更有意思。”

“王庭，你他娘的說得輕巧，老子還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家里媳婦兒和兒子放得下？”

為騎軍副將的王庭一說話，便立馬被另外一個平日里關系好的將領開口取笑。

王庭嘖嘖道：“放不下啊，這有什麼丟臉的？可放不下，老子不還是來了北境？反正他們娘倆自從知道老子來了北境，就已經當老子是個死人了，這次要死了，不過就是多一封報喪的書信，問題不大。”

“倒是你小子，至今都是個孤家寡人，死了可沒人為你哭喪！”

那個之前開口打趣地將領笑呵呵點頭，“這不正好？沒人傷心，無牽無掛，老子揮刀的速度都要快些，我記著他娘的那些劍修怎麼說的來著？”

一個干瘦將領適時話，“心中無人，拔劍自然神。”

然后便引起一陣哄笑。

李長嶺沒有去理會這幾個平日里便喜歡胡咧咧的家伙，而是看向不遠的一個年輕校尉，走過去問道：“怎麼想的？”

那個年輕校尉臉上還有些稚氣，看起來年紀尚未到及冠，他穿著一尋常戰甲，腰間懸著一柄普通鐵刀，聽著這位久負盛名的騎軍主將詢問，只是笑了笑，“運氣不好，到了。”

北境邊軍里，一直都有數位被那位大將軍保護得極好的年輕人，他們的年紀普遍不大，大多數不到二十，是被寄予厚的一代，地位大概相當于方外修士里的年輕俊彥，眼前這個年輕校尉名為萬啟，和那位險些死在城頭的萬世，有些親戚關系，但不多。

這一次騎軍北上，大將軍是絕不允許那些年輕人一起北上的，但幾人一商議，決定還是派遣一個年輕人隨軍北上，在磨得那位大將軍答應之后，這邊幾人，用了最簡單的法子，那就是抓鬮。

最后他運氣最好，抓到了那個名額。

至于他為何說運氣不好，無非就是自謙罷了。

李長嶺笑道：“這次北上，可不是什麼簡單的圍剿，那可以說是孤軍深，八要死在漠北，你這小子一點不怕？”

萬啟聽著這句話，故意裝作一臉害怕，而后無奈道：“怕呀，怎麼不怕，不過是運氣差了點。”

李長嶺默默看著他。

萬啟這才收起那些表，緩慢開口說道：“聽大將軍說，陛下深漠北，以一人之軀將無數妖族的目都吸引過去，甚至有可能還要和那位妖帝一戰，這種事，大梁朝兩百余年里歷史里，有嗎？”

李長嶺搖頭，同樣是欽佩道：“不僅是大梁朝這兩百多年里沒有過，就是放眼史書上，這也是頭一個，所以我打心底里敬佩，咱們這位陛下，不愧是賽王出，這份膽量和氣魄，只怕除去太祖高皇帝之外，便再也沒有人能夠比擬了吧？”

萬啟點點頭，沉默了片刻，便說了些算是在別不愿意提的事，“當初說先太子在各方面都比陛下更好，所以靈宗皇帝陛下才會如此偏先太子，以至于在先太子崩逝后，不管大梁朝是否要，也要堅持傳位給那位廢帝，但依著末將來看，在政方面，或許比不上先太子，但在對外上，整個大梁朝所有皇帝陛下，都比不上當今陛下。”

這種話，放在別談起，都不是太適合，但在北境去說，問題不大。

李長嶺微笑道：“是敢孤深漠北，就已經不是先太子能夠比較的了。”

萬啟點頭道：“所以這次北上，我被選中，真是與有榮焉，要是能一睹陛下風采，更是死而無憾了。”

要是能在那片漠北平原上親眼看到陛下大殺四方的無上威勢，萬啟寧愿如今馬上死去。

李長嶺拍了拍萬啟肩膀，搖頭道：“殺妖是我們的職責，但不要想著死，活著回來，下次就還能再去，要是每次都帶著必死的心去，一趟就沒了，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萬啟默不作聲。

李長嶺慨一聲，輕聲道：“當年第一次上戰場，你覺得我是什麼？”

萬啟疑道：“將軍當時心跳加速，熱沸騰？”

李長嶺搖頭道：“非也，當時騎上馬跟著袍澤們沖出去，其實剛一起步，便再也聽不到除去自己心跳外的所有聲音了，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戰鼓聲，一聲聲敲擊，無比清晰，真到了和妖族面對面相遇的時候，這他娘才嚇傻了，想著那他娘的那群妖族怎麼生得這般丑，但轉念又一想，要是運氣不好死在他們手上，等打完仗他們就要把老子吃進肚子里去，就更是難了，那會兒甚至連心跳聲都聽不到了，直到后來，有個袍澤一刀砍進妖族的里，聽著那聲音，我才緩過神來。”

“大概那過程就相當于破水而出，覺世界才真實地呈現在我面前。”

回憶起當初故事，李長嶺連連搖頭，那是第一次上戰場，最后他一個妖族都沒能殺死，也是僥幸撿回來一條命。

當然之后隨著上戰場的次數增加，他殺的妖族越來越多，也就越發的游刃有余。

“是不是到了后頭，將軍便不再害怕上戰場了？”

萬啟笑道：“反正末將而后幾次上戰場，就不害怕。”

李長嶺還是搖頭，無比嚴肅道：“還是害怕，每次上戰場老子都怕走不下來，為什麼要怕？死了有什麼意思，那底下有好酒好？到了那會兒，想喝點什麼酒水，全靠來祭奠的那些家伙有沒有良心，他要是沒良心，是拿最差的酒水來糊弄鬼，老子還能跳起來罵娘不。”

這話聲音不小，因此很快便迎來一群人哄笑。

李長嶺正好轉頭看著那幫家伙，笑罵道：“先說好，這一次能回來的兄弟要舍得下本，別他娘摳摳搜搜的，等以后清明節，買那摻水的假酒來糊弄鬼！”

城頭眾人，笑而不語。

李長嶺不再廢話，眼見城頭下大軍已經集結完畢，他縱一躍，落在那片黑的騎軍之前，站在馬背上，這位騎軍主將笑呵呵開口道：“他娘的，多年沒有過這樣大的陣仗了？”

他聲音中氣十足，傳遍眼前的騎軍方陣。

很快便看到了好些騎卒笑了起來。

“廢話不多說，你們這些兔崽子也知道老子是誰，這一次，咱們不是小打小鬧，也是，小打小鬧哪能集結整整二十萬騎軍？！”

李長嶺看著眾人，深吸一口氣，朗聲道：“老子最清楚你們，平日里你們這些兔崽子沒事的時候最喜歡罵娘，罵那些讀書人怎麼他娘的不敢來北境看看，為咱們大梁百姓守一守邊關，但他們說咱們是鄙武夫，咱們也看他們不順眼，就扯平了嘛？不過老子覺得你們這些背后罵人的很沒有道理，讀書人細皮的，就讓他們好生讀書不行？偏偏讓他們來這天寒地凍的北邊摻和個什麼勁兒？”

這話說出來，整個騎軍方陣便有了些吵鬧聲音，大概有人對這位騎軍主將說的話不太滿意。

李長嶺也不著急，只是冷聲道：“老子再為讀書人說一句好話，但是這一次要是老子從北邊活著回來，還聽不到那群讀書人說咱們一句好話，老子就親自去神都，去書院，問問那位院長，咱們怎麼就當不得幾句稱贊的言論，他們怎麼就不能為咱們寫幾篇夸贊的詩文了？”

“不過悼文嘛，就不要他們寫了，畢竟他們都一酸氣，咱們也看不上眼！”

這一次又是一陣大笑聲傳來。

李長嶺等笑聲暫歇，這才繼續說道：“深漠北，這是自永安之之后，咱們人族頭一遭，不管能不能打贏，這次必定是要寫上史書的，所以你們他娘的最好把氣神都拿出來，老子可不想在史書上多一筆老子做鬼都看不下去的記錄。”

“至于你們平日里還說什麼皇帝老爺的日子最舒坦，老子今日就告訴你們，你們的說法大錯特錯，如今在漠北的，不是別人，就是咱們的皇帝陛下，他們猜猜，陛下帶了多人？”

聽到這里，面前的二十萬騎軍，已經是雀無聲。

皇帝陛下親赴漠北？這種事換做誰敢相信？

雖然大梁朝的祖訓里也所謂的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但誰真當過真？

可現如今，李長嶺里所言，便是切切實實說那位大梁皇帝陛下，就在漠北！

“敢問將軍，陛下在漠北，帶了多人？”

有人忍不住開口。

李長嶺哈哈大笑，“好生抓住韁繩，老子告訴你，這一次陛下親赴漠北，一兵一卒都沒帶，孤一人，對抗無數妖族！”

這一句話說出來，整個騎軍方陣是真正意義上的一片死寂，沒有一個人開口，全部都是不可置信。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才有人失聲道：“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一陣陣此起彼伏聲音響起，聲震云霄！

無數人的臉上都是激，誰能想到，他們那位皇帝陛下，竟然此刻是孤一人，親赴漠北！

“陛下孤一人在漠北死戰，我等大梁士卒能夠坐視不理，讓陛下孤一人？”

李長嶺竭盡全力吼道：“我北境邊軍，應當如何？！”

短暫死寂，然后是二十萬士卒全都竭盡全力吼道：“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