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時抿了一口酒，笑道：“不怪你會這麼想，其實我一開始的想法也是這樣。不過這些事香草早都曉得了，所以不用你費心去挑撥了。”

“說起來，唐廉哥哥要不死，你跟香草還沒那緣分呢！空多去祭拜祭拜人家吧，謝謝人家全了你。興許是最近我在城裡看著見一個乞丐，一臉髒兮兮的，全臭烘烘的，可神倒跟唐廉哥哥很相似，所以纔會做了那個夢吧。”

兩人都沉默了，有一杯沒一杯地喝著酒，好像各自都在回味從前的往事。寶兒走上來時，韓銘念忽然回過神來，住了他說道：“寶兒，給我過來！”寶兒笑嘻嘻地走過去問道：“銘念爺，您咋又來了呢？不怕再給逮回去關幾天？”“你這個死寶兒……”

韓銘念腳想踹寶兒一下，可寶兒趕閃躲開了，站在蒙時背後笑道：“您何必生氣呢？要不小的給您倒兩杯酒賠個禮兒？上回那事小的也只是幫著爺把您送回去呢！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會怪小的吧？”

“呵！送回去？是哪個混賬小子嚷著拿繩子捆了我送回去的？”

“嘿嘿……小的不是怕您跑了嗎？回頭又得我們家爺費好大功夫逮您回去呢！”

“真是呢！”韓銘念笑著點點頭說道，“你這寶兒當真是越來越溜了，蒙時教養得你好呢！跟著你家爺虧不虧？要是覺著虧，跟著我怎麼樣？”

“小的可高攀不起韓府的爺呀！還是跟著我們家爺心裡踏實些！銘念爺總是一個人出門嗎？邊也不帶個人啥的？阿九死了這麼些年了，您沒再找個使喚的小廝？”

韓銘念臉上劃過一複雜的笑容，搖搖頭道：“我可沒你家爺那錄事大人的譜兒，屁後面總跟著你這小不點。我一個人來去自如，多舒服呢！廢那麼多話做啥呢？剛纔是誰說倒酒來著？趕倒呀！”寶兒忙捧起銀酒壺笑道：“是是是，小的這給您倒！您可省著喝，我們家爺存的酒可不多了。”

韓銘念拍著桌子指著寶兒笑道：“這主子和奴才真都吝嗇到一塊兒了！合該你一輩子跟著蒙時那小子！可惜我們家阿九死得早，要不然跟你差不多大了。”說到這兒，韓銘唸的笑容漸漸收攏了起來，眉梢間掃過一憂鬱。

蒙時看出韓銘念今晚有些不對勁兒了，忙說道：“你今晚不就是想賴在我們家不走嗎？行，我全你，著你喝，想喝多喝多。要酒不夠，讓寶兒跑兒去慶樓買，行了吧？”

“行！總算大方了一回了！”

蒙時對韓銘念太瞭解了，就算給他一罈子酒，他頂多能喝四五兩，再多一錢他就趴下了。香草帶著亭荷上來收拾殘局時，寶兒和季老三正扛著韓銘念下樓呢。香草笑問道：“你又不是不曉得他的酒量，咋還灌醉了？”蒙時舒了一口酒氣，仰頭靠在竹躺椅上說道：“他今晚就是來求醉的。要不醉一回，心裡不曉得該堵啥樣兒。”

“就因爲被的事？”

“莫看他平日裡吊兒郎當，大大咧咧的樣子，韓銘唸的心思是我們幾個兄弟中最細膩的，跟姑娘家似的。這回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開個鋪子打算做點正經兒事，誰曉得卻給家裡一陣圍追堵截，恨不得化了他的鋪子。你說，他能高興嗎？雖說鋪子已經盤了一半兒乾給你了，可他還是不能名正言順地出來做買賣，心裡能不憋屈得慌嗎？”

“想想還真可憐的。”香草一邊說一邊看著亭荷收拾那桌上的東西。轉頭時，忽然發現蒙時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笑了笑問道：“咋啦？不認識了？還是陪韓銘念喝蒙了？”

“跟他喝酒，還到不了那份兒上。”

蒙時看著亭荷收拾了東西下樓去了之後，拉著香草的手說道：“今晚韓銘念提起唐廉來了，說我們倆得好好謝謝他，沒他，大概就沒我們倆這緣分。我剛纔看著你的時候，忽然在想，你應該還沒去過唐廉墳前拜祭，要不然今年清明節的時候，我們一塊兒去一趟？”

香草笑問道：“咋了？覺著搶了人家的媳婦心裡不安嗎？是誰上次跟我說，就算唐廉回來，也不會把我還給他的？”“那自然是咬死也不能還的。只不過，韓銘念說得對，那些一塊兒念過書的兄弟裡就他死得最早，想著也是悽然，得去拜祭拜祭。”

“我倒是無所謂，去就去唄，你這日理萬機的錄事大人能出空閒來再說。”

“行，”蒙時反覆著香草的手笑道，“一會兒去跟寶兒說一聲，他到韓府報個信兒，就說韓銘念醉了，就在我們家過夜了，省得二伯孃和千合郡主擔心了。”

這天晚上，韓銘念終於如願以償地在蒙時家過了一夜。等他醒來時，早已日上三竿了。他翻起了牀，條件反地喊道：“人都上哪兒去了？來人……”這時他纔想起是在蒙時家呢！平日裡伺候他那幾個丫頭小廝，本不在。

穆兒聽見喊聲，忙推門進來笑道：“銘念爺您醒了？吩咐小的伺候您起牀呢！”韓銘念看了穆兒一眼，問道：“你沒去伺候著你家四爺？”穆兒笑道：“四爺這會兒子在書房呢，不必小的伺候著，有水蘭姐姐呢！”

“你家四爺這麼用功？這才什麼時辰呢？他就上書房去了？”韓銘念雙手撐在牀上，晃了晃發脹的腦袋說道。

“自打三爺讓水蘭姐姐監督著四爺溫書後，四爺就天天往書房裡鑽了，總跟水蘭姐姐較著勁兒呢！”

“跟個姑娘什麼勁兒呢？那是你家三爺爲了讓蒙易多讀兩頁書想出來的歪門法子呢！蒙易上當了呢！”

“嘿嘿……”蒙易在窗戶那兒了腦袋進來笑道，“我可寧願多讀兩頁書，也不願意像銘念哥你這樣，到老都還是個秀才呢！”韓銘念哭笑不得，喊道：“嗨！你這小子咋跟哥哥說話呢？站住！敢再說一遍嗎？”

蒙易吐了個舌頭，飛快地跑走了。穆兒伺候著韓銘念起牀後，雨竹送來了早飯。韓銘念問雨竹：“你家在幹什麼？逗小布谷玩嗎？”雨竹道：“正要出門去呢！”“去幹什麼？”“好像是去寶鏡齋吧！”

“是嗎？”韓銘念趕拉了兩口飯，咬了一口油果子，抹了就往外跑去了。

剛跑進香草院子，他就看見了一個悉的背影：千合！他嚇了一跳，使出全力地抱住了旁邊一顆棗樹才停下了飛奔的腳步，正想轉頭溜之大吉的時候，千合的聲音就在他後響起：“姓韓的，烏變的呀？你有本事回去一百年都不要出來！”

韓銘念又好氣又好笑，深吸了一口氣，回頭走過去說道：“一大清早跑來別人家裡罵人，有點王府郡主的模樣沒有？到這兒來幹什麼的？又想玩潑水嗎？香草沒空，亭荷們也忙著呢，回去吧！”千合用想一口吞滅了他的眼神盯著他說道：“們沒空，你總有空吧！”

“我也沒空，我要跟香草談正經兒事呢！你趕回去吧，別來人家家裡搗！”

“我來找我相公，算是搗嗎？說了，要你立馬回去見老人家！”韓銘念翻了個白眼，說道：“那勞煩你回去告訴老人家，該回去的時候我會回去的！請老人家放心，孫子在這州府裡走不丟的，不必派你這麼大一位郡主來看著我，請吧！”千合往韓銘念後看了一眼，說道：“你過來吧！”

韓銘念轉頭一看，原來是個小廝，年紀大概跟寶兒差不多。他指著那小廝問道：“這是什麼意思？打算看著我啊？”千合抄手笑道：“這是派給你的。說你老是一個人出門，老人家不放心，非得派個人在你邊伺候著！”“這跟放雙眼睛在我邊有什麼分別呢？我不收！”韓銘念擺擺手說道。

“你要不收，就是厭惡，你自己看著辦吧！你是寧願天天在韓府裡待著，還是帶個人到逛逛，你自己選吧！”千合一臉得意地笑道。

韓銘念氣呼呼地嚷道：“誰的主意呀？真是的！我出門向來就是一個人，帶什麼小廝啊！”

“那你收還是不收？要不收的話，自己去跟說吧！”韓銘念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行，我收！不過得他家裡給他準備好棺材，指不定哪天走夜道兒就給摔死了！”香草和亭荷幾個趴在二樓欄桿上都笑了起來。

“那我可管不著，”千合衝那小廝招了招手喊道，“哎，阿九，你過來，往後你就跟著這爺……”

“你他什麼？”韓銘念忽然打斷了千合的話問道。千合眨了眨眼睛說：“他阿九啊！這個名兒不好嗎？是給起的。”

“是起的？”韓銘念出了一臉質疑的表。

“是說的，給他起名兒阿九，不過這名兒是大堂哥說出來的。他說你從前有個小廝阿九，跟你好的。自從阿九死了之後，你就再沒要過小廝了，所以就給這小廝起了個名兒阿九……”

“韓銘愈那個混賬說的？”韓銘念忽然發火了，表像一隻被激怒了的小豹子！這吼聲把千合嚇了一跳，怔了一下，回嚷了一聲道：“你朝我吼什麼吼呀？是大堂哥說的，怎麼了？你昨晚夜不歸宿還好意思發脾氣呢！”“跟你沒幹系！我找韓銘愈去！”韓銘念說完憤然地轉離開了院子。千合完全驚呆了，站在原地久久沒回過神來，不知道這韓銘唸到底是哪筋不對了，居然朝大吼大！

香草在二樓上看出些不對勁，忙走下來想問問，可韓銘念已經氣沖沖地出了門，忙吩咐亭荷道：“趕追上去瞧一眼，到底出了啥事！”然後問千合：“剛纔你們都說了啥？不是好好的嗎？咋又吵起來了？”

千合又氣又委屈，跺了兩下腳，鼓起腮幫子說道：“我哪兒知道他發哪門子脾氣呀！單說了這小廝阿九，他就惱了，誰招惹他了呀！”

“誰給這小廝取名阿九的？”“不就是大堂哥咯！他說……”千合說著瞟了香草一眼說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呀？你不得我和韓銘念鬧彆扭吧？”香草哭笑不得，說道：“我吃飽了撐得慌嗎？天天盼著你和韓銘念鬧彆扭？誰跟你說的？韓府裡的人嗎？真是的！你說不說，橫豎跟我也沒啥干係。慢走不送，沒事莫來了！”

香草轉剛剛走了兩步，千合就住了。回頭笑問道：“郡主還有啥話要問嗎？”千合猶豫了片刻，有點不太好意思地問了一句：“你知道韓銘念爲什麼這麼討厭小廝取名字阿九嗎？”

“這話你得去問韓銘念，我單是曉得他從前有個小廝阿九，年紀跟寶兒差不多，後來好像死了，至於咋死的我就不曉得了。你回去問韓銘唸吧！”時笑我了去。

這時，亭荷氣吁吁地跑了回來說道：“，我剛纔追了銘念爺出去，本想攔下他好好勸說勸說，可他不聽，裡說啥要揍死韓銘愈爺，把命豁出去了！我瞧著他那臉著實嚇人，從沒見過他這樣兒，趕回來跟您說一聲，您說要不要去署裡找找爺？”

“什麼？”千合詫異地問道，“他要揍死大堂哥？他發哪門子瘋呢？”

香草問千合：“韓銘愈在韓府裡嗎？”千合點了點頭說道：“在呢！我出門之前他還在院子裡。”17i3e。

“那你還站這兒幹啥呢？打算當寡婦還是去牢裡探監呢？趕回去勸著韓銘念吶！”

“對呀！”千合這才上自己的丫頭急匆匆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