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已經燒殘了，灰白的晨稍稍了進來。

天子劉協與皇后伏壽，連同一干心腹的小黃門在椒房殿翻閱著什麼，經過了一夜的鬥，所有人的神都有些委頹。

天子劉協還是正襟危坐，聚會神，可皇后伏壽畢竟是人，已經熬不住了。

頭悄悄的靠著，一張面頰滿是困意。

小黃門中的冷壽雖支著額頭還在努力的認真看，但已忍不住掩口悄悄打了個哈欠。

他強忍著睡眼，又拿來了一卷竹簡，竹簡被白娟包著，至於竹簡的容，是記載有關大漢稅賦的。

這是…大漢各個時期稅賦的政令。

突然，冷壽看到了竹簡上纏繞著一層又一層白上寫著「廢除商稅」這四個大字，神稍稍振作了下。

他解開帶仔細看，神卻從不可思議到震驚，再到，連握著竹簡的手都只剩抖。

天已經微亮了，他還專門將燈挪近，燈油燙了手，他也顧不得，只是抖了抖手，眼睛未離竹簡。

冷壽的反常與引起了其它小黃門的注意，他們凝著冷壽。

只是，冷壽沒空解釋，當即抱起竹簡，就遞給了天子劉協。

「陛下，您看這個，商稅的確是在漢武時期廢除的，只收取了短短十年，而自打商稅廢除后，許多百姓出賣自己去給人做奴隸，也就是從那時起，世家豪門漸漸崛起。」

冷壽的表與語氣讓天子劉協到驚訝，他接過竹簡看了看。

震怒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陛下看出了什麼？」皇后伏壽也醒了，見劉協的表有些不對，連忙問道。

「傳史大夫陸子宇！」天子劉協沒有回答，只是當即吩咐。

語氣格外的迫切…

「陛下，尚未到辰時啊！」

皇后伏壽連忙提醒道…

這個時間點去傳喚外臣宮是很失禮的，

不失禮，還了規矩。

「原來氏族崛起起源於我大漢之稅賦，朕一刻也不能等了，今日罷朝，朕要微服出宮，去白馬侯府！」

這…

皇后伏壽一愣，可天子劉協的語氣格外的堅決。

已經有小黃門去準備便裝…

皇后伏壽則是牙齒咬住，心下意識的複雜了許多，覺得，有大事發生。

…

…

今日沒有早朝，崇德殿上十分空曠。

反倒是白馬侯府的一偏廳，天子劉協與皇后伏壽，連同陸羽、蔡昭姬跪坐在這邊。

門外龍驍營甲士與林軍佇立，三十步之沒有人能靠近。

就連伺候的丫鬟也被趕出很遠。

屋子裏燙著一壺茶…

蔡昭姬親手為劉協、陸羽斟好茶后，方才帶著皇后伏壽往萬年公主劉雪的屋子去了。

此間，只剩下陸羽與劉協兩人。

「陛下今日罷早朝來尋我，多半有急事吧？」

「是有一些事！」

劉協點了點頭，目轉向案牘上。

林軍早已把昨夜收錄的，所有有關大漢稅賦的政令羅列於此…

「陛下？這是？」陸羽詢問道。

「陸史不妨看下…」劉協手示意，陸羽展開的同時，他繼續道：「大漢的稅賦並不合理。商業稅自武帝朝時廢除后，朝廷的稅收便以人頭稅為主！」

如劉協所說。

大漢的稅賦主要分為三大類：農業稅、人頭稅、商業稅！

而漢帝國的經濟中，農業稅是用來支付各級吏的俸祿，人頭稅用以支付國防開支，商業稅則是支付各級貴族、皇帝的開支…

恰恰…

在武帝朝時，商業稅不明原因的被廢除；

至於農業稅，那是在延熹十年，也就是永康元年，漢靈帝繼位的那年，以外戚竇家與權臣陳藩為首的豪門聯合廢除了農業稅！

也就是說，從那時起，整個帝國無論是吏的俸祿、還是國防開支、貴族皇帝開支，都需要從人頭稅中收取。

這也使得人頭稅的稅額逐年加大！

使得軍費日趨張！

得漢靈帝面對旱災、蝗災、冰災、水災無能為力，異族兩年寇邊，可軍費卻遲遲不出來！

可偏偏…

另一方面，百姓手中的錢財也被盤剝的乾乾淨淨。

那麼…

一個有趣的問題出現了？

漢帝國的錢都到誰的手裏了呢？

劉協就是想到了這一點，才迫不及待的來尋陸羽，來探究解決的方略。

「除了稅賦外，兵役制度也有明顯的！」劉協繼續道。「百姓繳納人頭稅的同時還需要參加繁重的『兵役『與『力役』！而這些負擔？不應該都強加於百姓上！」

誠如此前介紹過的那般…

在漢代，男子服兵役是一種強制的國民義務，任何人都不能逃避…

而兵役又分為三種，第一種為其兩年，是到漢庭的南、北兩軍服役！

第二種到邊疆地區戍守；

第三種在遠地方服兵役！

而除了兵役之外，百姓更需要服「力役」，也就是每年出一個月無條件的為帝國做勞，甚至往來、中間的花費，都需要百姓自己承擔！

簡單點說…

一個男人從二十三歲起到五十六歲終止，每一年裏，有小半年都需要去服兵役、力役！

而服役過程中的消耗、車馬費用也需要自己去承擔！

然後…

每一年還要上繳日益繁重的人頭稅。

試問一下？他們有時間耕種麼？

可偏偏…

那些坐擁良田千頃，利用權利，在商業活中賺得盆滿缽滿的貴族、豪門卻可以避免農業稅與商業稅的繳納。

致使他們的財富越來越多，貧富的差距越來越大！

甚至，豪門貴族之間互相聯姻，關係愈發的盤錯節，互相舉薦孝廉…乃至於壟斷場，縱朝廷！

說到底…

該的錢，該付出的勞，都特喵的讓百姓了！

這些豪門士族反倒是拍拍屁，什麼也不用上繳，越來越富，手下的佃農、奴隸越來越多，乃至於形莊園，自給自足，能夠為一方的土皇帝。

——只要我高興就好，哪管這天下禍滔天！

雖然這麼說有些誇張，可事實就是如此。

因為前段時日，蔡昭姬的提醒，劉協與伏壽去細細的、深的了解氏族，而這不了解還好，單單從這稅賦與兵役中…足可見豪門氏族可怕程度的冰山一角。

因為繁重的人頭稅與兵役！

小農經濟幾乎已經不存在於大漢。

繁重兵役下的農戶不起人頭稅，若想活，只有兩條路，要麼被充作奴，在各級府中充當苦力！

當然，這個更慘，不僅待遇差勁，而且當了奴隸也要人頭稅，還要超級加倍上繳！

與之相比，許多人寧願出賣自己給豪門氏族做奴隸！

這是因為，把自己賣給氏族當奴隸，不僅不用自己出人頭稅，而且私人奴隸的生活在相當程度上要優越於普通民戶。

如此這般…

一個莊園中圈養上千人，乃至於世中起義，為一方軍閥的，也就是理之中！

「陛下能想到這一層，陸羽十分意外！」

陸羽眼眸向劉協，語氣中帶著些許意外。

「朕總算知曉，父皇為何寧願背負這千古罵名，也要賣鬻爵…」

劉協的話很輕，可語氣中帶著許多悲壯，宛若已經能會到漢靈帝時期的無奈。「偌大的帝國，數不盡的良田，可最後，朝廷卻不敷出，何其可悲，可嘆！」

「是啊！」陸羽點頭表示贊同，「雖然養著大批奴隸的豪門氏族，需要為這些奴隸繳納雙倍的人頭稅，可他們卻省下了大量雇傭勞力的錢，他們不但用自己手中的奴隸去開墾荒地。」

「許多權貴者還用這些奴隸進行山燒炭、砍伐開礦之類的活，這些經濟活帶給地主的利益要遠遠大於他們所出的人頭稅，多餘的錢還可以拿出來一部分改善奴隸的生活，吸引更多人來為他們服務！」

講到這兒，陸羽頓了一下。「若是太平盛世，沒有災害，沒有戰爭，那或許百姓尚可茍活，可隨著天災不斷，隨著異族連年寇邊，那些走投無路的百姓本沒得選擇，相比於做奴隸，他們更應該考慮的是如何才能活下去！」

「便是為此，這些豪門氏族手握的土地越來越多，手中的奴隸也越來越多，哪至於到最後，為族…敢板朝廷！」

這…

陸羽的話宛若一枚枚利刃般，一刀刀的沒了劉協的心頭，倒不是說特別痛，就是窒息的厲害。

當然，他並不知曉，為何三國爭霸的是魏、蜀、吳，可最後勝利的卻是晉！

晉，是以「司馬」為首的氏族王朝！

其實，說到底，在這個時代，豪門氏族就是「白富」，魏、蜀、吳再厲害，在氏族眼中那也是**，是「窮、矮、矬！」

只要土地、賦稅、錢糧尚掌握在這些豪門氏族的手中，那…左右一個王朝命運與歸屬太容易。

歷史上無數鮮活例子都能佐證這一點。

不會有人以為，的一場高平陵之變，就能夠讓司馬懿掌權吧？

「可惜啊…」

陸羽突然嘆了一聲。

「可惜什麼？」劉協連忙問。

「可惜先帝！」陸羽的眼眸瞇起。「陛下的父皇絕不是世人口中的荒昏君，他當初被外戚與豪門扶持上臺，為傀儡皇帝，卻用宦以『黨錮之禍』為名，清繳了竇武、陳藩等一系列的權臣，重新將權利收囊中！」

「他太懂氏族了，正是為此，他廢除了名門之後的宋皇后，立沒有背景的何皇后，徹底斷了外戚掌權這條路！他重用宦，就是想打氏族…漸漸的改革原本的稅賦、兵役制度，將氏族口袋的里的錢、糧給搶過來，只是…」

言及此，陸羽的口中多帶著些許哀婉！

當然…

歷史上的漢靈帝是一個被黑了千年的皇帝，提及他的時候，往往人們就會想到開辦商業街，設立泳館，讓宮穿開，給狗帶帽子等一系列的作。

可…

除此之外，他刻熹平石碑，開鴻都門學，就是為了打破階級固化！

他設西園八校尉，握南、北兩軍，這是強化軍事！

他賣鬻爵，這是想辦法從士族手中覓得錢財，解軍費告急的燃眉之急…

從他的上，陸羽其實看到了許多抗爭！

只不過，這一抹抗爭，是有心殺敵，卻無力回天！

「只是…」

陸羽的話還在繼續。「要不是那該死的天災、人禍，先帝不得以妥協，不得以以一己之力，強行撐起大漢的天，他或許能做的更多！能改變的更多！」

「可惜，歷史往往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在所謂的『勝利者』看來，先帝侵害了這些氏族權利，所以他註定要背負這無妄的罵名！」

言及此…

陸羽想到的是這小冰河期！

縱觀歷史，往往王朝更替無法避開的就是氣候的原因，因為氣候…天災不斷，也因為氣候，天災不斷的異族斷了糧食，只能選擇南下寇邊。

一切的活其實都是為了生存！

漢靈帝劉宏是一個敢於抗爭的人，可他唯一失敗的地方，就在於生錯了時代，這點倒是與崇禎有點像！

可偏偏，崇禎比他更有耐心。

漢靈帝不同，在自暴自棄…察覺到無力回天後，他只能借酒、人、園林來麻痹自己，緩解肩頭承的巨大力！

難…

當這漢末的皇帝何其難？

驟然，天子劉協豁然起，「朕打算廢除人頭稅，重新收取『商業稅』、『農業稅』，去一這些豪門氏族的基，陸史一貫於窺探人心，可能幫朕？」

霍…

廢除人頭稅，重新收取商業稅，農業稅！

劉協的話口，陸羽整個人驚住了…

他都沒想到，這位「傀儡」天子竟有如此魄力…

要知道，所謂人頭稅包含「口賦」與「算賦」，口賦既是對未年人徵收的人頭稅，又稱兒稅，算賦則是對年人徵收的人頭稅。

中有雲，「民年七歲至十四齣口賦錢，人二十三，二十錢以食天子，其三錢者，武帝加口錢以補騎馬！」

簡單點說，就是漢武帝時期，一個兒需要二十三錢的兒稅，可隨著漢武帝對外用兵日多，國庫捉襟見肘，無奈之下改為了從三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