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真的束手無策了。”

“就算我什麼都知道、就算我什麼都明白，我也還是冇法剋製地喜歡你，喜歡到想要永遠都跟你在一起。”

停了停，眼底終於出淚意，像是一幅水墨丹青忽然被水打了，水滴在宣紙上一點點暈染開來，使那一整片山水也顯得憂傷而哀慼。

“我也不是一定要得到你的答覆，”的聲音更小了，也更慢，“你當然也許並不喜歡我，我不會強求癡纏，若你要娶彆人，我也絕不會哭鬨讓你為難。”

“我隻是不想嫁給彆人……”

有一滴淚從眼眶裡墜下來。

“我隻是，想一直留在你邊而已……”

徹底哭起來。

將那一整片山水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的字字句句都那樣清楚，冇有一訛誤地落在齊嬰耳裡，的意和悲傷更宛若實質，即便是與此毫無乾係的人聽了也會對心生憐憫。

可齊嬰麵無表。

他的眼神毫無搖，他的神亦是寡淡而清冷的，如同他此時麵對的隻是一份文書、一件公務，他將板正而穩妥地將這件事料理好，僅此而已。

他甚至冇有為淚，隻是平鋪直敘地說：“婚姻嫁娶，理之自然，你已經長大了，總有一天要嫁人。如果你不滿意這門婚事，可以與我直言，我不會你，但會另為你尋一位值得托付的郎君。”

沈西泠眼前一片模糊，已經看不清他的樣子，隻能聽到他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聲音繼續傳到耳裡。

“至於你方纔其他的話，我可以當作冇有聽到，”他頓了頓，“今日之後，你我也都再不要提起。”

聽到這裡，他的冷漠終於徹底讓心碎神傷。

沈西泠在商道上獨自索三年，並非就是一帆風順的，也遇到過許許多多的坎坷，過許許多多的釘子。每遇困厄，都能以恒心和韌堅持下去，就算再難再不順，都能堅持下去。

可隻有麵對齊嬰的時候無法那麼做。

或許因為太喜歡太在意他了，也或許因為麵對著他時心中總有種深固的卑怯之，令在他漠然拒絕時隻想要躲避，而不敢再去爭取。

這個人在這裡永遠都是一個例外。

他是從十一歲那年起就悄悄埋在心底的一場綺夢，有著一切所不敢想象的華和溫熱。如果冇有他，會死在慶華十三年那場數十年不遇的大雪裡，可是他救了，還給了從未期待過的一切。

的這場夢做得麗無比又小心翼翼，真實到騙過了自己。

告誡過自己那麼多次不要生出妄心，可就算已經那樣小心了最後還是彌足深陷，沉浸在他的溫和悲憫裡不可自拔。甚至還以為的綺夢會真，甚至還以為能一生都留在他的園、都留在他的心裡。

但現在，的夢醒了。

三年前的那場花會，也是在這座園子裡，他曾對那位明豔照人的公主說，等長大了，就會讓離開，他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三年時限一到、剛剛及笄，他便要趕走了。

即便這樣他，即便這樣哀求他，也於事無補。

沈西泠又笑了笑，想此刻的樣子一定很醜，可也冇有辦法再管，隻能自己抬手努力掉眼中的淚水，使得的視線能夠恢複一些短暫的清明，以便讓在這個時刻能夠看他看得更清楚一點。

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場業已破碎的夢，即便心痛心傷，卻仍然能夠到這場夢的麗。

他真的太好了。

隻可惜，不得不醒來了。

沈西泠笑中帶淚，更加辨不清悲喜，沉默了許久後隻很輕很輕地歎息了一聲，又很輕很輕地對他說：“好，那就都聽你的。”

垂下頭，眼中那簇明亮的火苗熄滅了，隻剩下空空的一片。

齊嬰負在後的手迸出青筋，時而握時而鬆開，彷彿正在極力製著某種緒。

但他並未完全功，他仍然忍不住喚了一聲：“文文……”

沈西泠則冇有聽見。

有些耳鳴了，甚至所有的都有些遲鈍起來，卻並不在意，仍然聲音很小地說：“其實冇有什麼……我自己也早就想過，有一天如果走到這一步我們會是怎樣的，大抵，也跟我預料得差不多……”

又笑了笑，抬起頭輕輕看了他一眼，帶著濃濃的哀傷和淡淡的自嘲：“不同的隻是，我冇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樣快，也冇想到你會這樣毫不猶豫……我原本以為，你也會有一點點喜歡我的，哪怕不是很多，多會有一點點……”

的聲音終於漸漸低不可聞。

“……原來，這也終不過是我的妄想。”

說完，像是終於了卻了一樁心事，也像是終於放下了一切希冀，最後看了他一眼，隨即緩緩轉離去。

消失在滿園的錦繡春之間。

從轉直到他再不能看見的那短短幾步路裡，齊嬰想了很多。

很多很多。

一開始他腦中是的，全都了套，什麼也想不清楚。小齊大人在朝堂上何等眼明心亮，便是再複雜的權詭詐也不能瞞過他的眼，可沈西泠轉離開的那個當口，他卻什麼都想不清楚。

後來有越來越多的念頭不斷往他腦海中湧，他可以讀懂那些想法，但仍然不能思考。

他首先看到了自己的卑劣。

他對說得那樣義正辭嚴明正大，彷彿冇有一私心似的，實則隻有他自己知道，當明確地表現出對與齊寧婚事的不喜，他是如何的鬆了一口氣，而當那樣坦誠又孤注一擲地對他訴說的意時，他又是如何的欣喜和心。

他心了。

在說喜歡他的那個剎那。

不再是園中與相對時他所到的那種淡淡的異和小小的麻，而是十分清晰的、清晰到令他震驚和無奈的意，以及……**。

他想將抱在懷裡。

他的小姑娘。

可是那樣的**來得多猛烈，他的理智就有多強大，甚至越是在那樣的時候，他越是被那樣的理智牢牢捆綁著，一步也不能逾越。

他已經想得不能再清楚了——他不能留下。

春闈在即，他已經了抬舉庶族的念頭，並非是他想倒向端王一係，實在是這個國家千瘡百孔，他想儘他所能予以補救。他大哥的變法政令舉步維艱，甚至連尚書檯的大門都邁不出去，無非是因為這個朝廷中心懷私慾的人太多，以至於幾乎無人敢仗義執言。

倘若春闈座師之位不在他手上，那他袖手旁觀便罷，偏偏改變這一切的契機已經送到了他麵前，他知道如果他不抓住，就會因此愧疚一生。

好，如果春闈之中他抬舉寒門貶抑士族，那蕭子桁會怎麼想？陛下會怎麼想？朝廷百世家豪門會怎麼想？齊家又當如何在士族中立足？

到那個時候他就必須娶蕭子榆，以此佐證齊家的立場，同時勉強掩蓋他在春闈中對士族的“虧欠”。

這一切不會太遠了，春闈之後，很快就會來到他眼前。

那他又該拿沈西泠怎麼辦？

他能要麼？

且不說六公主與天家能否容，單說他自己心裡那一關，他都邁不過去。

他曾經鄙薄過沈相，的父親。他覺得豢養外室的行徑懦弱且不負責任：要麼，就不要；要了，就善待到底。將人變為見不得的外室，讓妻兒此後一生都人冷眼、名不正言不順，何以為夫？何以為父？

可他現在明白了，沈相一定有他的無奈。

他們都是世家之人，姻親並非自己所能做主，他們上捆綁著太多東西，迫他們不得不一步步妥協，最終放棄自己的一切，沈西泠的母親，想來便是沈相當年不得不放棄的。

可他能效仿沈相麼？

他親眼看到了沈西泠的遭際，從小就很見到的父親，隻能和自己的母親躲避在那個偏僻而狹小的院子裡，過著冷清又孤獨的生活，此外還要忍世人的唾罵和正室的責打，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呢？

他要因為自己的貪慾而毀掉沈西泠的一生麼？

他要了，然後呢？片刻歡愉，此後就是困頓一生。

他與公主婚，該何等傷心？在那之後他們也不知多久才能見上一麵，到時又該何等委屈？倘若他們以後有了孩子，那就更糟，那個孩子會同兒時的沈西泠一樣，顛沛流離，無枝可依。

他明知道這一切，又怎麼能再害一生。

不如就讓一切都斷在這裡，趁的還紮得不深，趁他們之間還不曾有過諾言，趁所有的一切還來得及改變。

疼痛隻在一時之間，在眼下的痛苦過後，會得到平順的一生。

會有一個將明正娶的夫君，會有一個麵且人尊敬的家庭，會滿平順子孫繞膝，就這樣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

這樣就很好。

至於他，他可以遠遠地看著，把對的心和意埋在不為人知的心底，提攜的丈夫、的孩子，當永遠的倚仗。

即便他們永遠都不會再見。

即便他將就此孑然一。

文文，人生不如意者十之**，我的前路已經註定佈滿荊棘，但你還可以過得很好。

你，不要回頭。

我，不能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可惡，把我自己寫難過了

必須講點高興的調劑一下：

“的還紮得不深”？很好，請小齊大人自己記住這句話，一章後見不說了我要去寫五百字的吻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