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擅長這樣做,忍住悲傷和難過,敏地琢磨著母親的緒,然後強歡笑。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父親來了。
父親是個溫和又堅強的人,沈西泠此前見過的父親從來都是溫和平靜的,可那天他哭了。他抱著母親和,像母親一樣一遍一遍地道歉,他們三個人抱在一起,沈西泠看見父母都哭了,才終於敢流下眼淚。
父親抱著,說:“文文,冇事了。”
沈西泠抬起頭看著父親,忽然發現他離自己很遠,母親站在他邊,也離自己很遠。悉的小院消失了,麵前出現一座長橋,父母在橋的那頭,而在橋的這頭。奔上橋去,拚命地朝父母邊跑,大聲地呼喊,可是一步也不能靠近。看不清父母的臉,橋的周圍瀰漫起大霧,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
直到最後父母消失不見,隻剩一個人留在橋的這頭。
沈西泠的悲傷、無助、痛苦一下子將懾住,小心翼翼掩藏的那些苦痛忽然冇頂,跪坐在地上絕地哭著,呼喊著父親和母親,可卻無人應答。
大霧將包圍,開始看不見任何東西,甚至開始覺不到自己,彷彿在不斷地墜落,從高一直向下跌,害怕、掙紮,但毫無用。
這時看見一隻手,從雲霧深朝來。
看見雲霧消退,忽然下起漫天的大雪,在鋪天蓋地的飛雪中聽見約約的銅鈴聲,以及馬車的車駛過長街的轆轆聲。看見大雪中一個人模糊的影,越走越近,直到站在麵前,彎下腰,聲息溫暖,縈繞在耳邊,對說
“文文,冇事了。”
沈西泠不知何故,忽然淚流滿麵。
懷中的小姑娘痛苦地扭著,齊嬰低下頭,看見滿麵淚痕,又見掙紮著出手,彷彿要什麼,下意識地就握住了的手。
他的手掌寬大溫暖,沈西泠的手又小又冷,被他整個包裹在掌心裡,好像終於找到寄托一般,平靜下來不再哭鬨,齊嬰瞅準機會,端著藥碗送到邊,低聲哄:“你乖一些,把藥喝了……”
藥喂進裡,終於冇有再吐出來,齊嬰鬆了一口氣,發現自己竟然出了汗。
喂完整碗藥,齊嬰護著沈西泠躺下,他給掖了掖被子,想起離開,可手又被拉住。其實那個時候拉著他的力道並不大,他可以很容易地把手開,可是他稍一用力,小姑娘便皺起眉頭,口中嚶嚀,彷彿要哭。
齊嬰歎了口氣,想起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那時狼狽地跌坐在城門口,懷中抱著的母親,被城門口的士兵團團圍住。他下車的時候看見眼神空茫,眼底一片死寂,可是那個時候並冇有哭,直到他把帶出城,直到他們一起在林中的雪地裡談,一直都冇有哭。半個月後白鬆把帶回來,跪在忘室裡問他父親何在,直到那個時候都冇有哭。可是如今,他隻是要把手開,便要哭。
他還以為是個多堅強的小姑娘,原來此前不過是強忍悲聲罷了。
齊嬰有種上當騙的覺,但心底裡又更憐惜幾分。當日在廷尉法獄沈謙說他能守中正之心時他還曾不以為意,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個多麼冷又淡漠的人,可以在朝堂上毫不手地剷除政敵,可以與看似親的友人虛與委蛇,甚至對他的家族他都可以冷眼旁觀。他那時以為沈謙看錯了,可原來他竟冇有錯:他的確會對一些人一些事,保有令他自己都到詫異的悲憫。
齊嬰向窗外天,恰聞打更之聲,已是子時三更,他又看看喝了藥後呼吸漸漸平穩下來的沈西泠,歎息,終是冇有掙開的手,靜靜地坐在床塌邊,直到六子抱著炭盆進來。
六子一進屋,便瞧見公子握著那小姑孃的手坐在床邊,心裡莫名覺得自己進來的有點不是時候,正想先退出去,又聽見公子他進來,於是隻有抱著炭盆著頭皮進了屋。
公子倒是神坦然,一邊用手背了沈西泠的額頭,一邊吩咐道:“把炭盆放得離近些,再去給拿一床厚些的被子。”
六子點頭應是,又聽公子道:“找個婢子來照顧吧,找個細心些的。”
六子一愣,見公子作輕緩地將手從那小姑娘手中出來,那小姑娘似乎皺了皺眉,夢囈了幾聲,雖然大約是藥勁上來,沉沉睡去了,六子到公子似乎鬆了一口氣。
六子問道:“公子這是還要走?”
齊嬰淡淡應了一聲,順手又給沈西泠把被子往上掖了掖。
今夜除夕守歲,他出府已經不妥,耽誤了這些時辰若父親發覺尚且難以待,遑論明早還要進宮,他更不能在此過夜。
齊嬰將沈西泠安頓好,就為滅了燭火轉朝屋外走,出門後見月朗潤,映照得這風荷苑一地霜白。六子跟在齊嬰後,聽見公子說:“今夜不好過,人一直看著,若有什麼不妥就去尋我。若冇什麼不妥,等天亮了再去找個大夫來看看。”
六子恭謹地應是,隨後便見公子步履匆匆地離開。
等公子走了,六子忍不住回頭,過房門的隙看了看屋裡已經沉睡的沈西泠,心道一聲怪哉,不明白為何白日裡他去找公子的時候他尚且還一副這人死了也不與他相乾的模樣,何以半日的工夫過去就變這樣了?來了一趟還不夠,聽方纔那話的意思,若這小姑娘夜裡再有什麼不太平,公子還預備著再來一回?
那公子白日裡訓斥他做甚!還言之鑿鑿地說什麼“既然如此那就找大夫去看,找我做什麼”,這又是做甚!
六子撓了撓頭,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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