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喜歡喝酒的劍仙很多，可喜歡吃鴨蛋的劍仙，就這麼一個。

下山而去，走得很慢，好似在猶豫要不要去返找那個上山的年，但最後，還是作罷，漸漸遠去。

然後朝青秋站在原地，看到了上山的那個年折返形，重新來到這裡。

他也看到了朝青秋。

朝青秋有些茫然，事過去了很多年，他也忘記了自己當初是不是轉來找過了。

「我對自己說，如果還在這裡，我便願意在練劍之餘，再想想，不過現在來看，是我多想了。」

年很安靜，那雙眼睛里的緒很淡，似乎有些慶幸，但更多的卻是平靜。

那個時候的自己，便這般了？

朝青秋想著這事，也覺得自己果然天生就是不錯的人。

年問道：「這樁事，會影響我練劍嗎？」

朝青秋搖頭道：「不會，你想做的，都能做到。」

「那如果我牽起的手呢？」年想了想，一雙眸子里多了些期待，問道：「還會如此嗎？」

朝青秋搖頭道：「沒有發生過的事，即便是我也不會知曉。」

年有些憾，但隨即說道：「既然能做我想要做的事，便很好了。」

朝青秋沒說話，只是笑著從懷裡拿出一枚青的鴨蛋，遞給他。

年接過來，搖頭道：「我不喜歡吃鴨蛋。」

朝青秋轉道：「以後會喜歡的。」

說完這句話，他便走了。

年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後他坐在山道上，將那枚青的鴨蛋剝開，咬了一口，滿都是油，要是有腌鴨蛋的行家看到，就會驚嘆於這是極好的鴨蛋，可年即便是吃完一整個鴨蛋，也只是搖了搖頭。

他還是不喜歡鴨蛋。

……

……

「鴨蛋很不錯，不喜歡吃只是因為他還很年。」

朝青秋獨自一人在人間走著，他的影像是一陣風，沒有人看得到他，當他路過的時候，旁人只覺得有些涼爽。

他來到了一座小鎮，在那條小巷外的柳樹下停下，站在這裡，他看到了那個那個做柳大街的年輕人，那個年輕人，也看到了他。

那個年輕人站起來，從巷子里走出來，來到柳樹下。

朝青秋說道：「還不知道你是誰嗎？」

年輕人一怔，隨即道：「我難道真是柳巷？」

朝青秋說道：「至你可以算半個柳巷，但若是你覺得你就是柳巷，那你就是柳巷。」

年輕人搖搖頭，皺眉道：「我不是柳巷吧？」

朝青秋問道：「為什麼不想做柳巷？」

當年那場大戰，直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柳巷，他被這個問題困了六千年，到了最後，依舊沒想通。

不過這會兒，朝青秋已經明白了。

他其實早已經明白了，他便是柳巷，無非是不想做柳巷罷了。

「他是璀璨的劍仙，我只是落魄的柳大街，即便我是柳巷，世人也只會說柳巷很好，柳巷了不起，那些讚譽是給六千年前的他，他們不會想起這六千年來那無數個日夜裡痛苦的我，哪怕我已經了他，但我依然不是他。」年輕人面帶痛苦說道：「即便我一點也不了不起，但我還是希我是我，不是他。」

朝青秋說道：「這件事無人能夠解決，所以你只好不去做柳巷。」

年輕人點頭，說道：「做柳巷有什麼好的？」

朝青秋笑道：「的確沒什麼好的。」

年輕人眉頭舒展，「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想這種事了。」

朝青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轉便準備離開。

「你是要去尋他？可我到底還是有話要告訴他。」

年輕人喊住朝青秋，認真道：「請你告訴他，以後再也不要只顧自己了。」

朝青秋點點頭，最後說道：「其實柳巷沒什麼好的，柳大街還不錯。」

然後他走了。

那株野草燃燒起來。

那些青煙不知道會飄向何，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帶來那個人的前世今生。

朝青秋沒有在意這些事，他只是走到了北海。

這裡曾經是一片海，海的那邊是妖土。

當年迫不得已，他曾在這裡出劍殺了一尊大妖，很多年後，他想起那些殺過的大妖和別的東西，也只是覺得殺北冥是他這輩子做的最不高興的事。

他覺得自己並不講理。

如今這片海還是海，海那邊卻沒了妖土。

武帝帶著妖土遠去，獨一個小世界，在天地之間遊盪。

其實離開人間之後，朝青秋便沒有見過武帝。

但他很清楚，有朝一日他需要這位妖帝陛下的時候，他就會出現。

他的刀，如今如何了？

朝青秋笑了笑。

站在海邊，看著茫茫海水。

海里忽然衝起來一白骨。

朝青秋一腳把它踢回海里。

不多時，那些青煙落下，白骨生出，一青衫的男人從海里坐了起來。

他睜開雙眼，裡面無數的劍意，將四周海水就這麼驅散。

然後他站起來，青衫便干了。

他看向眼前的白袍劍仙，沉默了很久。

「我以為重生這種事，只會出現在那些扯淡的故事裡。」

他有些慨。

朝青秋說道：「一切都有可能，看不到的時候，便只是因為站得不夠高，你對一個尋常人說，有人能一劍斬開這個世界，他們也不相信，因為這樣的事沒有發生過，他們也沒有看到過。」

柳巷說道：「既然又活了一次，總不會是做些簡單的事吧？」

朝青秋說道：「殺一群修行了無數萬年的老傢伙，拯救世界，這樣的事不簡單吧？」

「是不簡單，但聽著便有些老套，如果真是這樣的故事，有人寫下來，我肯定不會去看。」柳巷搖頭道：「我可是柳巷啊！」

朝青秋說道：「天底下沒有新鮮事。」

柳巷想了想，無所謂道：「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新鮮的，再活一次，我還是我，何必嫌棄故事的老舊？」

朝青秋突然說道：「再也不要只顧著自己了。」

——

一眾修行者前往天玄山。

那些仙山掌教各自在自家的法里。

在那些法里，有著很多修行者。

寒山的弟子大多來的都是劍修，所以只是劍而行。

天幕之上，黑一片。

這個世上，還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景象。

當年的雲山被滅，不過是雲端幾人出手，便將一座世間最大的仙山滅去了，如今的天玄山，雖然不如當初的雲山，但實際上也是在這世間得上號的仙山，可即便如此，當面臨著整個世間的意志的時候，也顯得那麼弱小。

那些華璀璨的法里，各派的掌教看著眼前的天玄山，神平靜，他們或是高興或是傷心，此刻都不會表任何緒出來。

這註定是要載史冊里的一天。

對於整個世間而言，今日很重要。

很多仙山掌教看著前方那個背負雙手，劍飛行的年輕劍仙，都有些忌憚。

在很久之前，這邊來了一個男人，做顧寧，他是天資堪於白寅相比較的天才，在戰場上有過功勛，而後他因為看不慣這世間的黑暗，便離開了這裡，便被人們為叛逃者，所有人當時都沒怎麼上心，不認為一個人能將這天地惹出什麼大事來。

但隨著很多年後，又一個男人來到這裡，知曉當年事的修行者們，才警惕起來。

那個男人做顧晚雲，是個劍修，來了這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殺了天驕榜榜首，而後他為了榜首，了人們說的天才，再過些年，他便了那個殺胚，許多修行者都知道他在做什麼，想要除去他，卻沒有能功。

那個時候，其實一些人便開始慌了。

但要是說兩個人就能改天換地，他們還是不相信。

直到又過了些年，第三個姓顧的來了。

而後世間許多人便開始慌張起來，許多人去見過那個年輕人，想要在他尚未長起來的時候便將其扼殺，但都失敗了。

一晃便是很多年過去了。

如今那場大戰之後，雲端那幾位，礙於那位青衫劍仙，留在了戰場上。

如今這世間，說話最管用的，無非是祀山掌教和這位年輕劍仙了。

前者據說在大戰之中有所得，如今已經踏足雲海上境，早已經可以雲，若是願意站出來，只怕便是世間領袖。

至於那位年輕劍仙，如今威甚高。

天玄山前些年使出的那些手段，他們許多人都知曉，原本想著即便那個年輕劍仙破關而出，迫於局面，也只是會暗中做些什麼事，卻不曾想到，那位年輕劍仙一出關，便出了天玄山勾結異域的事，鐵證如山！

世間修行者只覺得驚駭，仙山掌教們才覺得膽心驚。

年輕劍仙的劍，果然無比鋒利。

不出鞘便罷了，一旦出鞘，便是要將自己的敵手徹底斬殺？

他們不會去想那些證據是怎麼來的，只要是真的，那便一切都行了。

他們恐懼的是那個年輕劍仙接下來要做的事。

天玄山會不會只是開始？

隨著那些仙山掌教的思緒散開，他們已經來到了天玄山前。

這座仙山，今日異常安靜。

在最前面的顧泯停下，只是平靜看著這座仙山。

後的仙山掌教們也沒有說話。

在這整個世間的意志面前，天玄山即便有再多的強者，再多後手，也逃不過覆滅的命運。

看著那散發著暈的護山大陣，顧泯心念微，便要出劍。

就在此時，護山大陣忽然消散，雲霧散去，天玄山出現在他們視線里。

天玄山掌教站在山頂，平靜道：「今日之事，我天玄山認下了，只是卻不認命，真起手來，免不了是一場生靈塗炭，不如你我兩人談談，再比一比，我若是敗了，便任憑你們將天玄山毀去。」

天玄山沒有指名道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這個時候開口，是對顧泯說的那些話。

「顧劍仙，何必和他廢話，我等一擁而上，還滅不了這座勾結異域的天玄山？」

後有仙山掌教說話，聲音微寒。

「對，這等惡徒，還和他們談什麼？」

「我等秉承正義，滅了他們便是！」

後聲音響了起來，顧泯卻沒有理會，而是說道：「既然能夠有可能減傷亡，我走一遭又如何？」

今日祀山掌教沒有來到這裡，顧泯的話便最管用。

顧泯一開口，其餘人便只好閉上，只是看向顧泯的眼睛里，卻有些擔憂。

他們大多數人不是擔憂顧泯的安危，其實擔憂的還是天玄山掌教會在之後說些什麼，那對於他們來說，絕不是什麼好事。

在天地間，有多人能真的乾乾淨淨？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如同祀山掌教那般，無無求，一心只是修道。

顧泯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其實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去想什麼。

他落了下去。

來到了天玄山頂。

往日修行者無數的天玄山，此刻空空，那座主峰上的大殿前，只有天玄山掌教一個人。

看到顧泯落了下來，他神複雜。

顧泯沒說話。

天玄山掌教沉默片刻，說道：「我不過是針對寒山使了些手段，你便要將天玄山趕盡殺絕？」

顧泯淡然道：「我們之間自然不僅僅是這般。」

天玄山掌教這些年，招惹過顧泯很多次，其實他們早已經解不開這個仇了。

「從我殺死粟千雲開始，我們之間的仇，便開始了。」顧泯看向那座不知道已經存在於多年的大殿，眼神里有些別的緒。

從粟千雲開始，天玄山和顧泯之間，發生了很多事。

「粟千雲的死，若是換做另外一個人做的，我或許不會這般不死不休，你是個天才，這樣的天才，其實最好不要去招惹，如果招惹了，又最好儘快理掉，偏偏這兩樣我都沒能做好。」

天玄山掌教慨道：「若不是雲端那些人，我又怎會殺不了你？」

顧泯沒說話，只是看向天玄山掌教。

「獅子搏兔，尚盡全力？這個道理連三歲的孩都知道，我又為何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