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靈安問弟弟：“阿瑪和額娘吵架了沒？”

　福康安一本正經搖搖頭：“我不知道，額娘只我在這兒守著，其他什麼話也沒說。大哥，要不你們先去忙，一會兒阿瑪出來了，我告訴阿瑪你們來過了。”

　然而屋子里的人，已經聽見外頭的靜，如茵慢慢走到窗下，瞧見院子里人高馬大的大兒子們，還有分開十年才回到自己邊的福康安。此刻小小的福長安正在榻上酣甜地睡著，玉兒被接去納蘭府過節還沒送回來，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正靜悄悄地等待與哥哥姐姐們相見。可如茵知道，這并不是傅恒給自己的全部，從丈夫上所得到的一切，是多人一輩子的夢想，可也有得不到的東西，注定一輩子都得不到。

　“昨晚我沒忍住，沒等福靈安走了再打你，這下兒子們要著急了，不知道該怎麼向他們解釋。”如茵站在窗下冷冷地說著，“可我什麼也不想說，他們若是問你，你自己去應對吧。”

　“如茵，你要生氣到什麼時候？”傅恒見妻子終于開口了，上前道，“今天還不能消氣嗎？”

　“我幾時不生氣了，自然就不生氣了，還要得到你的同意嗎？”夫妻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的氣氛，過去任何事哪怕吵得再兇，哪怕傅恒被氣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拂袖而去，不出半天必定回來哄人，夫妻倆從沒有隔夜仇。正如福靈安所想的，過去的每一次爭執，都不過是如茵在撒耍子，知道傅恒無論如何都會包容。

　可是今天，被氣壞了的不是面對妻子蠻橫不講理時無可奈何的傅恒，而是如茵，想要拂袖而去甚至帶走所有孩子離開這個家的，是如茵。

　傅恒也走到了窗前，看到了兒子們在院中徘徊，如茵側臉看他，面頰上的手印早就沒有了，能有多大的力氣，能有多大的恨去下狠手，昨晚只是氣極了，第一次覺得自己被丈夫背叛了。要是他和紅葬火海，怎麼辦，的后半輩子怎麼辦？那一刻，富察傅恒就真的沒有想過嗎，那一刻是不是只有魏紅，沒有納蘭如茵？

　“如茵，我知道是我的不是，你要生氣到幾時我都耐心等你，可你不能一直生氣。”傅恒道，“你要我怎麼做才能消氣，為了你自己的，不要再生氣了可好？”

　“我的？原來你還擔心？你一頭沖進火海的時候，你擔心過嗎，你要是死在里頭了，我怎麼辦，孩子們怎麼辦？”如茵低著聲音，如同制了一輩子的酸，其實那是苦的那是的，只是用許許多多的糖來遮蓋而已，不代表真的就不在乎了。可事到如今，依舊說不出口，不能說，說出來，他們夫妻過去二十幾年的幸福，就全要變了味兒。

　“如茵……”

　“你為什麼要沖進去，你告訴我？”如茵沖口而出，說出來的話，想要再咽下去可不容易了，索問，“因為姐姐在里頭是嗎？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皇上，又或者其他的原因？”

　傅恒一時無語，其實當時的事如茵沒看見，他隨便編個謊話說是皇帝命令他沖進去的就好，可這樣的話他說不出口，但是回答為了紅？為了如茵？這又該如何往下解釋？

　“你答不上來嗎？”如茵問，“連一個合理的解釋都沒有嗎？”

　傅恒神凝重，頷首道：“我不曉得，該怎麼對你說，昨晚的事太突然，到現在都覺得不真實。看到你和孩子們，我才知道自己做了多沖的事，可……”

　“可人命關天，富察大人如何能袖手旁觀？”如茵道，“如果里頭不是姐姐，傅恒你會沖進去嗎？”

　傅恒凝視著妻子，他約覺得如茵知道些什麼，可是這麼多年了，倘若知道什麼還能和紅那麼友好嗎，人到底是如何看待這樣的事的？然而話說回來，自己對紅的意，除了當年未功的告白外，可就什麼也沒再發生過了，二十幾年他們見面說過的話，還不及和如茵一天說得多。為了自己早就埋葬心底，一輩子都沒打算再挖出來的意，讓如茵陷痛苦陷仇恨，值得嗎？

　“我不知道。”傅恒應道，“但因為是貴妃娘娘，我才會毫不猶豫地沖進去，是我們富察家重要的人，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和家人。”

　如茵心里很通，這句話掰開來說，對傅恒的重要可以有兩重，一重是他心底深的人，他可以為舍出一切，另一重便是富察家重要的人，關乎著傅恒和富察氏族人的前程未來。就這兩個選擇，但怎麼選只憑如茵一個念頭。

　二十多年來，選擇后者，和丈夫度過了讓所有人都羨慕的滿生活，很幸福很滿足。可昨晚得知丈夫舍命去救心里的那個人，才知道，自己雖然沒有選錯人生，可是那個選擇依舊存在，從沒有消失，甚至隨時隨地等著去選擇，也許選擇的那一刻，傅恒能釋懷了，能坦然了，能松口氣了。

　如茵的子晃了一下，傅恒立時將抱住，擔心地問：“是不是不舒服，如茵你不要氣，不要氣壞了。是我不好，我承認我當時腦袋一懵什麼都沒有想，可是如茵，我不可能真的不想你和孩子們，你不信嗎？我們夫妻二十幾年，還不足以讓你信我嗎？”

　“憑什麼信你，你要是現在死了，我就帶著肚子里的孩子去追你，我們就要在曹地府說這些話。我就是追到那里，也要打你那一掌。”如茵哭了出來，也沒再抑聲音，園子里三個孩子恐怕也都聽見了。

　果然福靈安嘀咕了一聲：“額娘說什麼？”

　福康安卻一手拉了一個哥哥，正兒八經道：“這里不，我們再退到院門外去，大哥二哥，聽阿瑪額娘說話可不的。”

　兩個哥哥被十來歲的弟弟推出去，回過神已經站在院門外了，福康安則站在門中央，臉上還是剛才的神，阿瑪額娘的爭執吵架對他似乎沒半點影響，福靈安和福隆安皺眉打量著這個弟弟，竟也無話可說。

　屋子里，如茵已經被傅恒完全抱在了懷里，如茵捶打他門口的拳頭也越來越無力，取而代之是傷心的哭泣，難過極了，二十多年了，當初傅恒酒后吐真言，喊著紅的名字時都沒這麼痛。因為昨晚，差一點連人都留不住了。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如茵想要把二十年的抑都宣泄出來，可是除了這四個字，再也說不出別的了。依舊選擇了后者，選擇不捅破那層紙，傅恒，要守住自己的幸福，沒有紅，和傅恒一切都好。

　傅恒沒有撒謊，沒有用堂而皇之的理由來為自己的行為開，他也不知道之后會怎麼樣，但是醒過神來，只覺得如茵是他要給一個代的人，但他說不出當時真正的想法，說不出看到被堵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紅時那絕的憤怒，但現在安然無事，沒有人到傷害，他又可以變回原來的富察傅恒，用自己的一生來報答如茵的付出，他要守在如茵的旁。

　紅的邊紅的心里，從來都沒有自己的位置，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懷里的妻子漸漸安靜下來，微微的搐都讓傅恒心疼，他小心翼翼去妻子的眼淚，如茵可是曾經的滿族第一人，人落淚何等凄，任何人見到如茵此刻的模樣，都會心心疼，他已經擁有了世上最好的人，他該知足的。

　“我錯了，再也不會有下一次，再也不會有。我會長命百歲地活下去，守著你和孩子，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傅恒低頭吻了妻子的額頭，真誠地說著，“如茵，你信我嗎？”

　如茵吸了吸鼻子，手傅恒的臉頰，哽咽著：“疼嗎？”

　傅恒苦笑：“你那點力氣，撓似的。”

　如茵不服氣：“該打重一點，好讓你記住。”

　傅恒道：“可再不許手了，更不許在兒子面前手。”

　“怎麼？你還想打還不，你打呀？”如茵面上淚痕未消，又如從前那般蠻橫起來，可撐不了多久，又弱地讓人心碎，伏在傅恒面前道，“你記著了，休想丟開我，你要是走了，我也不活的，你休想。”

　“好了好了，不說了。”傅恒安著的背脊，長長舒口氣，“我什麼都聽你的，我從來什麼都聽你的。”

　院門外，兄弟三人足足站了一個時辰，福康安門神似的擋在那兒，可兩個哥哥竟都沒打算讓他讓開。這會兒阿瑪出來了，福靈安才急促地問有沒有事，卻聽得里頭額娘的聲音，有的冷冰冰地說著：“福靈安，你進來，額娘有話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