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繪制信封上的印其實也不容易，至尋常的伯府小姐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去會這個東西。

不過眼下，大抵是看了先前姜韶的表現，林彥驚異雖有，卻也不覺得太怪異了，甚至還有種“應當如此”的覺。

才嘛，會模仿個印也不奇怪。哦，待回了長安城還是要多留意留意東平伯府的向的。

能把楊衍那一封很難模仿的石模仿的惟妙惟肖的，模仿的印自然也挑不出什麼病來。

看著信封上幾個印，還不待林彥開口，便見孩子又從那不知道裝了多東西的匣子里掏出一只小罐子，從里頭倒了些塵土模樣的東西，待印干的差不多了撒在信封上。

“姜四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林彥沒有見過這樣的才，哦不，不止才，甚至聚集了不下九流的能人異士的騾馬市里也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大師”。

“從長安加急出發的信要經過幾個大城，如今已初冬，江南道這里雪自然不說，可那幾個大城有不城池眼下正是寒冬風雪加的時候，印泥結了冰，寒熱替，這印縱使是百里加急來的，也不會這般完好無損。”孩子認真撥著印上的塵土，說道，“只要經過的，做過的東西，一定會留下痕跡。”

林彥心中一跳：這姜四小姐也委實太細致了，連這等尋常人極易忽略的細節都注意到了，若是做了什麼壞事……當然，眼下這件不算，總之，若是姜四小姐做了他和崇言不知道的事，要抓到的把柄可不是一件易事。

察覺到林彥那尤為“關注”的目，姜韶抬頭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有太在意。既然選擇在林彥面前做這些事，自然也是一早便預料到自己會被“重點關照”的了。

不過如此更好，誠如季崇言方才做的那樣，若是林彥一時半刻都難以察覺到的問題，楊家眷更不會那麼容易發覺了。

“其實不做這些也不要。”季崇言看著孩子的作，頓了半晌之后，突然開口道，“楊家眷沒有這麼容易發覺的。”

“我知道。”對此孩子早有預料，聞言卻是笑了笑，頓了片刻之后才開口解釋了起來，“但是這些信遲早會被發現的。”

至楊衍遠不到患呆癥的時候，自己寫的信自己定是認得的。或許那是許久之后的事了，可提前準備總是好的。

“他這般生多疑必然不肯輕易放過這些書信，會查的很認真，將來萬一……”孩子說到這里，不由笑了，眼里卻是冷靜大過笑意，“也好給他找些事做。”

既然選擇對楊家人手，那楊衍遲早都是繞不開的坎。相信一個人的力是有限的，給楊衍找些事分分心自然是一件好事。

原來做這些是為了這個。這個時候就已經在想那麼遠的事了嗎？季崇言輕笑了兩聲，看著拿簽子沾了水正在信封上認真讓這封信歷經“風雪”的孩子，眼底亮的驚人。

他此生便沒有遇到過這麼對他胃口的孩子，面前這位是第一個，或許也是唯一一個。

頂著一旁林彥那副盯“嫌犯”的目，兩人有一岔沒一茬的聊著。

“我讓楊衍回信的日子就定在明日吧，楊老夫人的飛鴿傳書應當前兩日就到了，留幾天的工夫給楊衍考慮寫家書，明日寄出好了。”

“好，”季崇言聞言說道，“到時候送信這等事我來安排就好。”

孩子點了點頭，沒有一點猶豫的應了下來。

正如他先前信任來做這些事一樣，小白菜辦事同樣放心。

信封做好，裝信，而后封蠟收口，做完這一切之后，姜韶將手里的信給季崇言，道：“好了，季世子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季崇言搖了搖頭，笑看向一旁臉古怪的林彥，問道：“你看有問題嗎？”

林彥：“……”又拿他長久斷案練出的直覺來試了？

這兩位打從一開始就已經在考慮被楊衍發現之后的事了，所做的應對也都是圍繞楊衍展開的，又怎麼可能連楊家那幾個眷都騙不過？

“我沒什麼覺。”林彥看著眼前這兩位，心復雜難明，卻還是看了看信說道。

如此就好了！季崇言收了信，看那廂的孩子正在同香梨收拾匣子。

小丫鬟香梨正在認真的問姜韶“魚啊”“知了”的事。

對于香梨什麼都能聯想到“吃”上的舉，饒是自詡“食客”的姜韶都有些自愧不如：這位畢竟是個大早上對著頭頂的太都能慨“像個煎了單面的荷包蛋”的主，臉都能像曬干的棗核兒的，把“知音”聽知了也不奇怪了。

油炸知了據聞確實好吃，只可惜姜韶打小雖說吃的也算廣，可這種油炸的知了、蟬蛹外加各種“小蟲子”實在不在的菜譜里頭。

想著方才從晏城城門口到衙門來的途中有幾個小販在賣栗子，姜韶便道：“可以買些栗子來做桂花糖栗子來吃。”

先前秋濃的時候在姑蘇買了幾罐做好的桂花醬，泡茶也好，做糕餅也好，夾在里頭做芯子或者淋在上頭做桂花醬蘸著吃都很是不錯。

聽著姜韶的形容，想了想那桂花醬的味道配上栗子香，香梨咽了咽口水：吃不到油炸知了的憾瞬間不見了蹤影：待從晏城回去的時候，定要多帶點栗子回去做桂花糖栗子去！

一旁聽著的林彥饒是自詡自己不是個饞的，此時聽了也有幾分勾起了腹中的饞蟲。

這個時候又想起姜四小姐上一回來晏城的時候，段斐被饞的狠的烤。不得不承認段斐說的也沒錯：一樣的烤怎麼邊的就變的特別好吃了呢！

這桂花糖栗子仿佛也一個樣。

一旁的季崇言也未說什麼，只是幫著孩子收拾完匣子之后才問：“姜四小姐，我好似還沒有帶你在這晏城衙門里轉過，要不要走走？”

正惦記著桂花糖栗子的香梨：“……”他們都來這晏城衙門多次了，連衙門茅房在哪里，有幾個都知道了，還用特意帶嗎？

更何況這晏城的縣衙衙門同寶陵的相差也不大，差不多的樣子。

姜韶聞言卻是目閃了閃，定定的看了片刻季崇言之后才應了下來。

由季崇言這個衙門暫時的“主人之一”帶著逛衙門到底與自己逛是不同的，香梨站在衙門口看著兩人走大牢的背影有些茫然。

姜四小姐這樣一個人邊怎麼有個這樣傻氣的丫鬟的？林彥搖了搖頭，轉跟著進了大牢。

崇言再怎麼子刁鉆也不會帶著心上人無緣無故跑去逛大牢，去大牢里自然是有原因的。

這江南道一代多數縣衙大牢都布置的差不多，靠外頭的是關押普通犯人的，越往里頭關押的犯人越重要。

似眼前這位親手殺了前任縣令的殺人重犯更是如此。

“他周方，就是那位自首的嫌犯。”季崇言說道。

他們進去時，正坐在大牢里吃飯的周方抬頭向這邊看來，當看到季崇言邊的姜韶時忍不住面詫異之，問道：“你是什麼人？”

他眼下是殺害縣令陳萬言的嫌犯，哦不，就是兇手。季世子和林卿這樣的人來看看他這個兇手，問問話什麼的不奇怪。方家姐妹被來圍觀一下也不奇怪，畢竟是前任苦主。別的什麼員或者江南道都府的負責員過來看看更不奇怪，畢竟與此有關。

可面前這個一看就同負責審案員毫無關系的孩子過來便有些奇怪了。

“我姓姜。”孩子和氣的回答了他一句，卻歪了歪腦袋，忽道，“你為什麼會問我是什麼人？”

“不認識自然就問了，有什麼奇怪的嗎？”周方下意識的回道。

鑒于他主投案自首，且投案之后一切皆十分配合，周方眼下已經被從綁麻花狀的木架子上下來了。不過手腳都上了沉重的鐵鏈，腰間也環上了一圈鐵鏈，如此雖說麻煩，可比起原先麻花狀的樣子至能走個幾步活活了。

眼下他就盤坐在石床上端著飯碗在吃飯。

“聽說你同陳萬言有舊仇，又因為欽慕方三小姐一直盯著陳萬言，想來是查過陳萬言的。”孩子看著他開口說了起來，“陳萬言場大半輩子一直都在江南道一代活，這晏城隨便尋個百姓都知曉陳萬言家里有什麼人。”

“除卻一夫一妾一子之外，他還有個兒，聽聞也是個饞好吃的，是個胖姑娘。”孩子說道，“不過這胖姑娘的胖有一半是病，自打生下來長到五六歲便被送去了京城外祖家，找京城太醫署退下的老太醫調理了這麼多年也不曾回來過。”

“一個和我一樣的胖姑娘并不算多見，可你為什麼不覺得我是陳萬言那個遠在京城養病的胖兒，被季世子帶過來看看殺父仇人的，反而問我是什麼人？”孩子看著停下手里筷子的周方，似只是單純的好奇，“你連陳萬言那個送去京城治病的兒都見過嗎？”

一個不曾出過江南道的人怎麼可能見過陳萬言的兒？要知道陳萬言的兒五六歲的時候便被送走了。

五六歲的孩子同十五六歲的孩子差別可不小，周方不可能認識。

“我……沒想那麼多。”沉默了片刻之后，周方笑了笑，抬頭看向姜韶，解釋道，“關在這里關久了，都快忘了陳萬言還有個兒的事了。”

這樣嗎？孩子輕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周方卻看著反問：“那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季世子會帶你來看我？”

眼前這位是被季世子特意帶過來的。

“我只去過我們寶陵縣衙的大牢，沒有來過晏城的大牢，便好奇過來看看。”孩子說著，在周方疑的目中笑著解釋道，“我同方三小姐的二姐方知慧是朋友，又恰巧認識季世子，聽說你本意是為了方三小姐，是以便來看看你。”

周方聽到這里，著勺子的手不由一頓，頓了片刻之后，他搖了搖頭，道：“其實也不是為了方三小姐，也是為了我自己。多年舊怨，恰巧尋到了機會而已。”說這些話時他低垂著眼瞼，說罷這些之后便舀起一大勺飯往里塞去，含糊不清的吞咽著飯食，道，“這些事其實早該做了。”

“你如今多大了？”看著他這般咽著飯食，孩子突地開口問他。

冷不防聽到這麼一句問話，周方舀著飯食抬眼詫異的看了眼孩子，大抵是因為同方知慧的，他并沒有不吭聲，而是老老實實道：“三十三，季世子知道的。”周方說著還看了眼一旁的季崇言。

季崇言點了點頭，看向突然開口問出這句話的孩子，突地說道：“二十年前，他十三歲。”

十三歲的年紀于權貴家的男子來說還是讀書的年紀，他雖比一般權貴家的男子喜歡“多做些事”，可十三歲的時候也確實就在國子監里讀書魚。

對于如今和平盛世的大周，尋常百姓家十三歲的男孩子也是在讀書什麼，不過不是國子監，而是在私塾、學堂讀書。

就算貧苦人家的孩子，十三歲也只能簡單的學著打打下手，做做學徒。

不過這是如今，二十年前，十三歲的男孩子已經到征召伍的年紀了，有些天生長的高大的，甚至已經可以拿上刀槍上戰場了。

姜韶看向形高大的周方，道：“你二十年前伍了嗎？”

捧著飯碗的周方正想開口，問他伍了沒有的孩子卻再次開口了：“你這一武藝也是那個時候在軍中學的？”

正想開口否認的周方面上神突地一滯：聽到孩子開口問出這話的那一刻，他確實是準備搖頭否認的，可沒想孩子接著突然問了這麼一句，周方遲疑了一會兒之后，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