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

來人將蔣國今天被保衛科抓走的事一說。

蔣黨的親爹蔣明遠一屁坐在了椅子上，手里的玻璃水杯都掉在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碎了。

蔣母差點就暈過去，趕靠在墻壁上，徹底六神無主了：“明遠，明遠怎麼辦？”

蔣明遠腦子里閃過很多很多鏡頭，尤其是幾年前他們全家商量著怎麼樣頂替陳棋的工作時的樣子。

那時候他是衛生局的科長，他的二弟蔣遠是衛校校長，父親也是衛生局退休干部，加上其他在衛生系統工作的親戚。

可以說蔣家是越中衛生系統最有名氣、權力再大的地頭蛇家族也不為過。

當年有多風，多囂張，現在的反噬就有多嚴重。

先是兒子蔣國畢業分配雖然順利進人民醫院，卻被人針對，去了最不重視的心電圖室，可以說前途盡毀。

接著是老二蔣遠被免去了衛校校長職務，他也是蔣家倒下的第一個科級干部。

接著是他蔣明遠，原本有機會更進一步為副局長，卻因為有人強烈反對，結果只能在歲那卸任科長一職，為一名衛生局普通老職工。

蔣明遠知道，隨著陳棋的一天天崛起，蔣家只會一天天衰敗。

哪怕陳棋沒示意，但這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眼可見的衛生系統新貴，有得是人會主維護陳棋，主去幫助陳棋打擊他們蔣家。

蔣明遠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家暫時斗不過陳棋，尤其是陳棋為人民醫院院長后，更不是蔣家能得了的。

所以他一再警告自己兒子，一定要遠離陳棋，在單位表現好一點，不要被陳棋抓到把柄。

沒前途就沒前途，至工作安穩，也家立家了，總有一口飯好吃。

千叮嚀萬囑咐，結果還是出了幺蛾子，這讓蔣明遠是又恨又惱又氣，但出事的是親兒子，他是肯定要辦法去保的。

“老趙，謝謝你來通知我們國的事。”

那個老趙的醫生也是嘆了口氣：

“行吧，你們知道了我就走了，解鈴還需要系鈴人，國這次事可大可小，必要的時候跟陳棋服個求個饒吧。”

蔣母驚聲尖著：

“不行，讓我們跟這個鄉吧佬去求饒？當初被我們像狗一樣攆去黃壇，現在他威風了？他不得了了？他當干部就可以公報私仇？我要去舉報，我要去市里舉報他~~~”

老趙一聽，嚇得趕跑了。

這萬一被人看到他來通風報信，再被陳院長知道，他也要吃掛落，至于蔣家人想不想得通，他也管不了了。

蔣明遠氣得一掌拍在了妻子臉上：

“糊涂，你沒聽老趙說，國摔一臺進口機，這事搞不好要坐牢，你這是想讓你兒子為勞改犯啊？”

蔣母一時接不了，直接坐在地上開始哭天喊地。

蔣明遠坐下想了很久，突然站起來來：“不行，我得把兒子撈出來，我去求求局長。”

孫勇局長家里。

“老蔣呀，當年我還沒來衛生局當局長，不過關于你們家和陳棋的事我是聽說過的，我實話實說，這事你們做得太差了，陳棋明明是人民醫院指名點姓要的學生，你們也敢頂替他的工作。”

蔣明遠半個屁坐在那兒，要多謙卑就有多謙卑：

“局長，當年這事是我們蔣家做錯了，現在哪怕讓我跪在陳棋面前討饒也可以，但局長你相信我，當年事是沒有做絕，否則那個投機倒把案件就不是輕輕理了。

當年我們完全可以將陳棋開除的，好歹也是留了一線，我也是沒有辦法了，局長，看在我們全家為衛生系統做牛做馬這麼多年的份上，求你幫幫我們。”

孫局長心里也在盤算著。

一個是昨日黃花蔣家，另一個明日之星陳棋，到底值不值得他出手幫幫蔣？

他還要考慮陳棋給不給他這個局長面子，要知道他是正級，陳棋可也是副級，背后還有一個正級老郭。

人家小年輕萬一惹了，這個面子說不給也就不給了，他也拿陳棋沒辦法。

看到孫局長一聲不吭陷沉思，蔣遠明知道事麻煩了。

沒辦法，除了眼前的局長外，其他領導在陳棋那兒更沒有面子了。

蔣明遠也豁出去了，唰一下就跪在了孫局長面前。

“老蔣，你，你這是干嘛，快起來快起來。”

“局長，求求你了，我兒子只能你才能救命了，要是明天被移公安機關，說什麼都晚了。”

孫局長放下手里的煙長嘆一聲：

“行吧，我中間搭個線，怎麼樣你們還是自己談。我說老蔣呀，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謝謝局長，謝謝局長。”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走吧，咱們先去陳棋家里找他。”

與此同時，人民醫院保衛科里。

蔣國并沒有安靜在反思自己的行為，反而還在不停打砸著，歇斯底里吼著：

“把陳棋給我來，媽的，這個王八蛋這是在故意打擊報復職工，他以為人民醫院是他家開的？老子不服，老子要上告，老子要把他攆回黃壇去！！！”

保衛科的人看得都傻掉了。

“噯，這家伙力這麼旺盛，這半天了還在罵娘。”

“這是絕了唄，當年他和咱們院長的事你不知道？換了我是陳院長我也饒不了他。”

“喲，當年啥事呀？我們可沒聽說，說說，說說！”

“這事還要從陳院長剛從衛校畢業說起，話說……”

陳院長這時候在干嘛呢？他正在跟張偉忠教授一起探討鏡的技以及最新醫療科技發明等等。

通過這個聊天，陳棋也想知道這1988年鏡技已經發展到哪一步了，哪些技已經出現了，哪些式已經推廣了，這樣他可以避免鬧出烏龍事件來。

就在這時候，孫局長和蔣明遠騎著自行車先是趕到了魯迅路77號，又接著趕到了人民醫院，在辦公事里堵上了陳棋。

“喲，孫局長，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大晚上趕來了？”

陳棋看到頂頭上司帶著一個陌生人上門，心里有了幾分猜測。

孫局長一邊帽子圍巾，一邊笑呵呵回道：

“陳棋，這大晚上你不下班，可讓我好找呀，呵呵，你上任幾個月來，工作做得不錯，將人民醫院打造得有聲有，不過是革命的本錢，你可惜自己的呀。咦，你辦公室有人呀。”

“孫局長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復旦中山醫院的張偉忠張教授，他是來我們醫院參觀流的。張教授，這是我們市局的孫局長。”

蔣明遠一聽，心就不停往下沉。

連全國頂級醫院的中山醫院都派出教授級別的專家來人民醫院參觀學習，這位陳棋的背景到底有多深？難道真的手眼通天了？

孫局長一聽是滬海市來的大教授，當然是格外熱了，開始商業吹捧起來。

“嚯，復旦的教授啊，歡迎歡迎……”

陳棋則是靜靜看著后面那位跟蔣國有五分神似的老人，心里是怎麼回事兒，不過他也沒吭聲。

直到張教授和助手們被工作人員安排去住宿后，孫局長這才輕咳了幾聲，說明了今天的來意。

“陳棋，這位呢是蔣國的父親，這不是今天蔣國在醫院里犯了錯誤嘛，老蔣就求到我頭上。當然你們怎麼協商我不管，我也不持立場，就是牽個線。”

孫局長多聰明，申明保持中立，省得被年輕人遷怒。

蔣明遠也干脆，二活不說直接就是一個下跪，徹底認輸：

“陳院長，當年的事是我們蔣家做錯了，我們不應該頂替你的工作崗位，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希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家國，你們好歹同學一場，老漢我這給你下跪了。”

陳棋冷笑了一聲：

“當年的事，一個下跪就算了？要不是我會折騰，給自己搏得一個前程，或許我現在還在黃壇山區掙扎呢，毀人前程如同殺人父母，這事我可記著呢。

而且蔣國今天的表現想必你也聽說了，考核通不過，跟病人吵架，頂撞單位領導，摔壞進口心電圖機，前面幾樁事我可以部罰，但破壞單位公共財產，這事可就大發了。

這臺心電圖機可是米國貨，進口的，是我好不容易從外國搞來的，他蔣國說摔就摔了？摔了還不知悔改，罵罵咧咧，如果這事這麼算了，法律擺在什麼地方？我這個院長面子擺在什麼地方？”

蔣明遠也干脆，毫沒有掙扎，放棄了一切幻想，繼續跪在那里：

“陳院長，這進口心電圖多錢，我們賠，保證不讓醫院一點損失。至于國的態度，我讓他道歉，跪在你陳院長面前道歉，在全院面前做檢討。”

陳棋也，直接回了一句：“不夠，這事已經給保衛科，估計明天公安機關就要來拿人。”

蔣父一聽急了：

“陳院長，當年事的確是我家搞得鬼，但我們家當年也沒有把事做絕，本來憑著你們幾個同學投機倒把的罪名，完全可以把你們4個人都開除，那你連去黃壇衛生院都沒機會。

當年我們留了一線，今天我求求你，求你也不要把事做絕，如果我們家國被公安機關帶走，那就是勞改犯了，那他的妻子和小兒怎麼辦？陳院長，求你饒他一回吧。”

陳棋還沒有開口，辦公室門被推開了，老郭同志走了進來。

老郭能及時趕來，是蘭麗娟去搬的救兵，知道陳棋年輕容易沖，關鍵時刻還是要這位干爹把關。

果然，老郭一進來，先是跟孫勇打了個招呼：

“喲，老孫也來了，這蔣家的面子夠大。”

孫局長尷尬地吸了一口煙：“這不是多年的老同事了，求到我上，不來也不，畢竟蔣國也算是我們衛生系統的子弟。”

這年頭的領導護短，尤其是本單位本系統的子弟。

其實這也是老郭急急趕來的原因，因為陳棋對待蔣國的態度，很容易影響衛生系統老同志們對陳棋的態度和看法。

如果陳棋真的趕盡殺絕，部矛盾史無前例給公安機關，最后被判刑，陳棋這口氣是出了，但也得罪了整個衛生系統的老領導老職工。

畢竟誰家都有子弟在醫院工作，保不齊哪天就得罪了他陳棋被送去坐牢。

八十年代，大家的思維還是老的一套，系統的事就由系統部理，否則就會被別的系統笑話。

老郭看著跪在地上的蔣明遠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老蔣，你先起來再說，你這一跪被外人知道，這不是把陳院長架到火上烤嘛。至于蔣國的事，理是肯定要理的，我剛剛去保衛科轉了一圈，蔣國現在還在大罵陳棋呢。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還沒有充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且他摔壞的心電圖機，這可是他吃飯的家伙，別人當寶貝的機他當發泄的工，就憑這一條，他就不適合當醫生。

所以今天我做主了，蔣國可以不移送公安機會，咱們同樣做人留一線，但開除是必須的，并且，他摔壞的心電圖機必須照價賠償，2000塊錢，一分都不能。

孫局長也在這兒做個見證，你同意這套理方案，明天你們把錢了，領人回家。如果你不同意這套理方案，當我和孫局長今天沒來過，該怎麼理就怎麼理。”

孫局長聽了，輕嘆一聲。

這嘆氣聲不是為了蔣國可惜，而是嘆氣世事無常，平時還是應該多做好事，與人為善，多栽玫瑰栽刺。

這不，當年蔣家有多風，現在跪著的蔣家就有多落魄，被人打得毫沒有還手之力。

陳棋聽到老郭的理意見，板著臉一聲不吭，其實不說話就是代表默許了這套理方案。

只有蔣明遠聽了腦子轟一下就炸了。

開除？

這是同樣是蔣國不可承之痛。

這年頭開除和離婚一樣，說出去都會被十里八鄉嘲笑的事，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了。

關鍵還是沒有了工作就沒有收，怎麼養家糊口？將來也沒有退休工資，怎麼養老？

但如果不答應老郭的方案，陳棋這愣頭青肯定會喊打喊殺到底，到時真移送了公安機會，不但工作依舊保不住，還要進去坐幾年牢，那真的徹底毀了。

誰家出了個“勞改犯”，整個家族都抬不起頭來。

沉默了半天，蔣明遠決定快刀斬麻，哪怕要報復陳棋也是以后的事，眼前只能認了。

“好，郭書紀，我聽你的，我們賠錢，接開除分。”

老郭一聽也松了口氣，同時也佩服蔣明遠的果斷了：

“行，那你回去籌錢吧，蔣國今天留在保衛科不會有什麼事。”

第二天，蔣國被開除的事傳遍了全院，一時間全院轟，畢竟蔣國是人民醫院有史以來第一個被開除的員工。

說什麼的都有，不過大多數都認為蔣國是自做自。

同時，蔣國也為各家教育自家小孩的一個反而典型，為衛生系統子弟當中壞孩子代表，多年后還一直被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