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棠是個喜歡自由且不拘束的人,或者來說,能約束的人很,顯然,賀言郁并不在范圍。
他窮追不舍的追問讓安棠產生一厭煩。
賀言郁垂眸凝視畫紙背面右下角寫的三個字——
陳南潯。
他的指腹無意識的碾過那個名字,深邃的眸里蘊藏著晦暗冷厲。
賀言郁皮笑不笑,佯裝沒有看到那三個字,他把畫紙重新塞回車屜,背靠車椅,目平視前方,說了句讓人覺得難以捉的話:“安棠,你會玩的。”
在家玩他,出門在外還玩大學生。
當真是與溫淮之有關的,一點也不耽誤。
要是生了副男兒,只怕薄寡義得讓人咬牙切齒。
安棠打轉方向盤駛進太康大道,左側是綿長的江河,船只貨在水面游行,可聞鳴笛轟隆聲。
聽到賀言郁這似笑非笑,又帶著些許怪氣的語調,安棠微微皺眉,只當他又在發瘋,“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揣著明白裝糊涂?”
“你有病。”
“喲,這次竟然不在心里罵我了?”
論偏執,心狠,薄涼,厚無恥,誰都比不上賀言郁。
他就是那樣一個人,可以偽裝深,哄騙那些未經人事的小姑娘,覺得他是可以托付終的良人,然而事實的真相并非如此,當他撕下那張假面,才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冷。
就好像現在,前一秒還在怪氣發瘋,下一秒就用揶揄的語氣把先前的一切都揭過。
安棠懶得跟他多費舌,車子抵達別墅,低頭解開安全帶,耳邊傳來賀言郁的聲音:“你這幅畫還好看的。”
“想要就拿去。”
打開車門,隨手關上,賀言郁坐在副駕駛,拿起那張畫打開看了眼,里溢出嗤笑,滿含嘲諷。
“嘶拉——”
他漫不經心地把畫紙撕爛,眼里盡是冷戾。
《焰刀》翻拍選角一事還沒定完,這幾天安棠在家反復看了幾次劇本,又在上次的基礎上進行潤。
四月初的時候,氣候像是陡然間發生轉變,晝夜溫差逐漸小,安棠把最終的劇本發給梁則,想到他上次提及清明節,想了想,起走進帽室,從里面收拾了幾套換洗的。
拎著挎包,拉著行李箱下樓,周嬸正在擺弄餐桌上的鮮花,看到安棠一副準備出遠門的模樣,張的問道:“小棠,你這是去哪?”
周嬸這是怕安棠跟賀言郁鬧矛盾,準備離家出走。
“我有事,要去英國一趟。”
“噢噢。”周嬸以為是要出差,笑道:“那你去忙吧,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傍晚金烏西墜,火紅的晚霞染整片蒼穹,波粼粼的江面朦上一層橘紅。
現在正是下班高峰期,賀言郁已經在路上堵了半個小時,一直到晚上七點,他才抵達賀家老宅。
賀家是大家族,分支眾多,老宅位于港城坨青山半山腰,壯觀的別墅群將這個大家族串聯得不可分,以至于世代盤踞港城,在這站穩腳跟。
賀言郁從親生父親賀景忱手中奪權后,他就是賀家的掌權人,不過他從不住這,甚至鮮回來。
車子駛老宅,有帶著白手套的保鏢上前打開車門,賀言郁走下車,被管家迎進門。
大廳燈璀璨,水晶燈將這座富麗堂皇的別墅照得耀眼奪目,餐廳坐著一大家子人,倒也顯得熱鬧。
看到賀言郁來了,眾人紛紛收斂神,靜默不語。
于他們而言,他是賀家掌權人,更是他們依附的對象。
賀景忱坐在首位,眉目間可以窺見年輕時的鋒利與冷銳,“終于舍得過來了,我還以為你躺在溫鄉里不省人事。”
夾槍帶棒的語氣著實不好,好像他們并不是父子,而是有著海深仇的仇人。
賀言郁走過去,侍者拉開白的餐椅,他坐下,挲著左手尾指上的尾戒,笑道:“父親如今閑散在家,又豈會知道公司有多忙。”
打蛇打七寸,而賀景忱的七寸就是權利。
賀言郁架空了他的權利,讓他像個廢一樣待在老宅,這無疑是凌遲。
“公司忙不忙我不知道,我看你閑的,熱搜上三天兩頭都有你。”賀景忱掃了眼賀言郁的右手,硫酸傷了皮還留有痕跡。
賀家從來沒有出過種,想不到他賀景忱最后竟然養出個癡人,還真是可笑。
“生活總得調劑一下才有意思,不是嗎?”
“所以這就是你覬覦未來大嫂,跟糾纏不清的理由?”賀景忱冷笑。
氣氛逐漸凝滯,就連賀言郁臉上的假笑都消失了,那雙深邃的桃花眼泛起寒意,“安棠和溫淮之又沒有訂婚,我憑什麼不能得到?”
都說他覬覦兄長的人,可他倆一沒訂婚,二沒結婚,頂多撐死算男朋友。
只要他想,他可以做出很多沒有底線的事,商人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些都是他的好父親從小教給他的。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其他人如坐針氈,有人實在心驚膽戰得厲害,咬牙站出來打圓場:“時間不早了,咱們還是先吃飯吧,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在一起。”
有人站出來開了頭,后面的人輕松不,便接過話茬繼續說:“對對對,言郁啊,得知你要回來,今天特地吩咐廚房做了你喜歡的菜,全部按照你的口味定的。”
畢竟是掌權的人,可不得哄著。
賀言郁掃了眼滿桌的菜肴,香味俱全,辛辣重口令人食指大。
他只是微不可見的擰眉,就有人注意到,于是立馬膽戰心驚的詢問:“怎……怎麼了?不符合您的胃口嗎?”
“我最近吃得清淡。”
其實也不能說最近,自從他和安棠回到港城,一日三餐全是清淡的,這樣的日子也快一個月,都說二十一天養一個習慣,而他,也慢慢到影響。
其他人不了解賀言郁,但賀景忱了解他。
“二十幾年的習慣說變就變,這可不像你。”賀景忱宛若笑面虎,當著所有人的面不給他臺階,“你這是在模仿溫淮之吧?怎麼,堂堂賀氏集團的掌權人,竟然心甘愿當一個死人的替?”
“不過這從側面說明什麼,說明安棠對你大哥溫淮之才是真,對你,哈哈,你在心里什麼都不是,就只是一件玩意兒,還真是可憐。”
昔日能坐穩賀家掌權人的賀景忱,自然也不是蠢貨,他比賀言郁多活近三十年,那雙眼睛可謂老辣至極,一眼就看出致命關鍵。
當替這種事,不僅丟臉,還把尊踐踏到腳底,賀言郁的份高高在上,如今卻做出這樣的事,多令人唏噓。
賀言郁冷笑,還真是他的好父親,毫不顧分。
“我可憐,不還是從你手中拿到掌權的權利?”
賀景忱的臉咻地變黑。
賀言郁輕輕一笑,起,模樣矜貴,“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
回景莊園的路上,夜幕四合,五十的霓虹燈將這座繁華的城市照得貴氣奢侈。
車子疾速駛過江大橋,賀言郁坐在車,扭頭向窗外的夜,神看起來冷冰冰的,仿佛靈魂里已經沒有任何。
在老宅里,賀景忱說的那番話一直盤旋在他的腦海。
心甘愿當一個死人的替。
安棠對溫淮之才是真。
在心里什麼都不是,就只是一件玩意兒。
明知道這些是賀景忱說出來攻擊他的話,為的就是拿他出氣,可賀言郁心里還是到影響。
不生氣嗎?
怎麼可能,他是男人,不是圣人。
如果真的可以,他也想完全霸占安棠,從外到里,從到心,他還想取代溫淮之在心里的地位,想從那得到這世上最純粹的偏和在乎。
只可惜,安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無冷。
賀言郁懷著糟糟的心緒回到別墅,看到屋散發出的暖,一種悉的溫馨彌漫而至,將他心底那些不快沖散了些。
安棠出差不在家,周嬸在傍晚的時候又給賀言郁打了電話,知道他要回老宅,于是就沒特地準備晚餐。
當收拾完東西,準備熄燈回屋的時候,看到賀言郁竟然回來了。
周嬸笑著喚了聲:“先生。”
“安棠呢?”
他掃視了一圈,沒看見人。
這個時候差不多晚上八點半,平常安棠會坐在沙發上追劇。
“小棠出差了,今早走的。”
“去哪出差?”
“英國。”
賀言郁咻地抬眸看著周嬸,那眼神深邃中著詭異的平靜,像是在醞釀什麼。
“先生?”
半晌,賀言郁下顎繃,冷淡的應了句:“我知道了。”
哪是去英國出差,是看清明節快到了,心里想念溫淮之。
賀言郁裝作沒事人,上樓回屋洗漱,然后躺在空闊的床上,拿著平板看數據報告。
直到后半夜,困意襲卷,賀言郁了鼻梁,放下平板,下意識手撈了下邊,結果撲了空。
他突然想起,安棠回英國去看溫淮之了。
瞧,還真如賀景忱說的那樣,他就是個可憐人。
活得不如一個死人。
第二天清晨下了場綿綿細雨,賀言郁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頭重腳輕,渾滾熱,嚨沙啞。
他用測溫儀量了□□溫,高燒到四十度。
藥箱在一樓,賀言郁穿著睡,扶著樓梯下去,周嬸見他狀況糟糕,擔憂道:“先生,你怎麼了?”
“發高燒了。”賀言郁啞著聲音問:“周嬸,藥箱放哪了?”
“儲柜里沒有嗎?”
周嬸翻了翻柜子,沒看見藥箱,想了想,說道:“小棠走之前用過一次,咦?去哪了?先生你等等,我給小棠打個電話。”
賀言郁“嗯”了聲。
周嬸接連給安棠打了好幾通電話都無人接聽,過了好一會,對方才打過來。
聽筒里傳來聲音:“周嬸,怎麼了?”
“小棠,先生發高燒了,你還記得你把藥箱放哪了嗎?”
“如果儲柜沒有,就去我房間找。”
“好的。”
“我還有事,先掛了。”
賀言郁站在那,把安棠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迫不及待掛掉通話,甚至在知道他生病的況下也沒有一句關心。
當真是薄涼冷。
“先生,我上樓去給你找吧。”
“不用了。”
賀言郁的臉因為高燒浸出一抹不正常的紅,連帶著他的呼吸也有些虛弱。
他抿著轉,扶著扶梯回到房間。
藥箱擺在安棠的梳妝臺旁,賀言郁沒有第一時間去找藥,反而拿起正在充電的手機給安棠打了通國電話。
對方不接,他就鍥而不舍,似乎在無形中跟安棠杠上。
如此反復十來次,安棠終于接了他的電話。
“你到底想干嘛?”
語氣很不耐。
聞言,賀言郁覺自己的頭更痛了,高燒就像勢頭正盛的火山,翻滾的巖漿將他湮滅。
他說不出心里是什麼,心寒?麻木?憤怒?
賀言郁坐在沙發上,靠著的椅背,他仰著頭,左手手臂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右手拿著手機。
他的臉很不正常,凸起的結上下滾,伴隨著他平靜無波的語氣:“我生病了。”
或許人都很矯,賀言郁鮮會在安棠面前流出脆弱的模樣,以至于讓覺得,他是銅墻鐵壁鍛造的人,不會痛,不會生病,也不會抱怨。
那種破碎質的嗓音傳到安棠耳里,未能引起一憐憫。
昔日會哭著擔心賀言郁的人,如今已經變了。
說:“生病了就去找醫生,找我有什麼用?”
“多喝熱水,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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