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上課的時候,庭霜再次被點起來回答難度很大的問題。
下課出教室的時候,宋歆就調侃說:“哎庭霜你說,這教授不會上你了吧?”
庭霜正拿著瓶子喝水,聞言差點嗆到,表面上還是鎮定地回:“……你腦子裡有坑吧。”
宋歆說:“這話不是我說的,上次我旁邊倆生也說,這教授肯定是上你了,一到難題就點你,你回答問題的時候他全程看你那眼神……你說要是你答特好的時候他那麼看你吧,也行,關鍵是你答不上來的時候,他也那麼看著你,跟看兒子似的。”
庭霜聽前半段還有點擔心是不是被看出來了點什麼,聽到最後半句話,直接一口水噴出來:“……,你說他看我,跟看兒子似的?”
宋歆一邊往旁邊躲一邊繼續開庭霜的玩笑:“你就沒從他看你的眼神裡覺到那麼點……父如山?”
父?
還他媽如山?
庭霜說:“你們看個眼神就把親子鑒定給做了?給我找爹?真可把你們給牛壞了。”
“庭霜我給你模仿一下啊。”宋歆湊近庭霜,雙眼對上庭霜的雙眼,自以為含脈脈,“看,Prof. Bai看你的眼神,就是我現在看你的這種眼神,有沒有從裡面看出點父來?”
宋歆那什麼狗眼神啊?
柏老板什麼時候這麼看過人?
庭霜笑罵:“滾滾滾,別離我這麼近,惡不惡心啊?”
剛說完,庭霜突然發現隔著幾步遠,收完講稿從教室裡出來的柏老板正在看著他們,頓時全一,趕忙離宋歆遠點。
正在模仿Prof. Bai的宋歆看見柏昌意本人,後背也一涼,表立馬正經起來,非常禮貌地打招呼:“……Professor.”柏昌意對兩人點點頭,往教學樓外走去。
庭霜覺不太妙。
“……我突然想起來剛上課有個地方沒懂,我去問一下,你先走吧。”庭霜對宋歆說完,趕忙追上柏昌意,用德語說,“Professor,我有一個問題。”
柏昌意腳步沒停:“說。”
庭霜沒說話,只是非常規矩地走在柏昌意旁邊,走了一小段,他看四周沒有亞洲面孔了,就擺上一臉討論學問題的嚴肅表,用中文說:“寶貝兒,中午一起吃飯嗎?”
柏昌意目視前方,表同樣嚴肅:“一點前有空。”
庭霜用特工接頭的口吻說:“那還是那個時間,老地方見?”
柏昌意把帶LRM所門權限的職工卡給庭霜。
庭霜自知有前科,於是用一種小心翼翼的姿態把卡放進襯口袋裡,並拍了拍口,保證道:“我不會扔的。卡在人在,卡亡——”“卡亡你就不用畢業了。”柏昌意淡淡道。
於是庭霜押上學業,帶著柏老板的卡去圖書館自習了。
柏昌意走到LRM所樓下,按響刻著“Prof. Dr.-Ing. habil. gyi Bai”的金屬門鈴按鍵。這個門鈴是直接接到書辦公室的,通常是預約了來LRM所和柏昌意見面的人才會用到。
柏昌意對接通對講的書說:“Marie,請幫我開一下門。”
Marie開了門,覺得最近的教授跟從前不太一樣。
從前的教授:兩年也不會出現一次沒帶卡的況。
最近的教授:才兩周不到,這已經是第三次沒帶卡要開門了。
另一邊,庭霜在圖書館自習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把前一晚拍的合照拿出來看。
柏老板睡著了都那麼帥,真他媽的帥……
除了那一張以外,他手機裡還有一些柏昌意的照片,比如他保存的Distance上Cycle的頭像,比如網上能找到的Prof. Bai的照片,還有幾張他趁上課前後拍的照片。
庭霜一張張翻看。
這眼鏡鏈……
絕了。
這鼻梁……
絕了。
這寫完板書以後洗手的姿勢……
絕了。
這解領帶的手……
,老子了。
每一張照片庭霜都想用作手機壁紙,但是哪張照片他都不敢用。
萬一不小心被同學看見,確實解釋不清楚。
但是真他媽的想用啊……
庭霜正盯著柏老板解領帶的照片看,手機屏幕上方忽然出現一條微信群消息。
他點進去一看,發現不知道誰拉了一個Robotik課程的微信群,群名“Robotik必過”,群裡都是這學期修這門課的中國留學生,目前有五個人。
宋歆:歡迎大佬。
剛進群的庭霜:?
宋歆:剛進來這位就是經常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答題小王子,大家歡迎。
何樂:答題小王子,辛苦了。
庭霜:?
郭憑:每節課都承著變態教授的,辛苦了。
庭霜:……
庭霜:……大家好。
三秒後。
何樂:各位大好。
宋歆:各位大好。
郭憑:各位大好。
優優:各位大好?
何樂:這個群就是用於流Robotik課程的~可以互相發個筆記問個題目什麼的,還可以流一下怎麼準備考試~何樂:希各位大多在群裡發發熱[可]郭憑:希各位大多在群裡發發熱[可]宋歆:希各位大多在群裡發發熱[可]何樂:[畫表]本來庭霜看見幾個人都在刷屏,就關了群消息提醒,打算先不看手機了,沒想到接著何樂就連發了兩個神奇的搞笑表包。
第一張是柏昌意站在講臺上看講臺下,配文:死神俯視眾生。
第二張是柏昌意拿著花名冊點名,配文:天涼了,是時候把這個學生的名字從上面劃掉了。
宋歆:瑟瑟發抖.jpg郭憑:瑟瑟發抖.jpg庭霜抱著手機,在圖書館裡拚命忍笑,也跟著隊形回了一個:瑟瑟發抖.jpg沒想到柏老板也有被做表包的一天。
趕把表包給保存了,一會兒給柏老板看……
不知道柏老板看了會是什麼表……
等等。
既然別的學生都能做柏老板的表包,那他為什麼不能做一款柏老板的壁紙發到群裡?
這樣就可以明正大地用柏老板做手機壁紙了。
小爺真機智。
庭霜又去相冊裡翻了半天,翻到那張柏昌意寫完板書後洗手的照片,想了想,下了一個修圖件,給照片加上文字:金盆洗手,再不掛人。
換上新壁紙,庭霜對著鎖屏笑了半天,才截了圖發到群裡,裝出一副普通學生求保佑的樣子:畢業前我就用這個做屏保了~希永不掛科~郭憑:求壁紙。
宋歆:求壁紙。
何樂:求把壁紙做表包。
庭霜樂顛顛地把圖發到群裡,發出去的一瞬間,又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上午自習完,庭霜去咖啡吧買了兩個三明治帶去LRM所大樓的樓頂。這個點很多人都去吃午飯了,大樓裡人比較。樓頂更是平時就沒人去的地方。
刷卡,上樓,門路,暢通無阻。
柏昌意站在攀著爬山虎的樓頂圍欄前,圍欄的臺子上放著兩杯咖啡。這面圍欄所面向的方向沒有其他建築,站在這裡不容易被人看到。
正午的從天上落下來,把樓頂的洗得明麗極了。
柏昌意戴著在漢諾威買的太鏡夾,目在淺藍的鏡片後,金的細邊框和眼鏡鏈在他上有一種含蓄的人味道。
一個顯眼而又的地點。
一個顯眼而又的人。
四十五分鍾的約會,兩人站在樓頂,一起吃三明治,一起喝咖啡,柏昌意聽庭霜講剛才群裡的事,兩人一起看著庭霜的新壁紙和收藏的表包笑,一起眺遠方的青空,分一薄荷煙。
薄荷的味道,淡煙的味道,太曬出的植味道。
風吹過皮的覺,包裹皮的覺,對方的指尖及皮的覺。
“柏老板……”庭霜轉過頭看著柏昌意的側臉,“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說。”柏昌意把煙灰撣在喝得只剩一層咖啡底的馬克杯裡。
“剛才我也給你看了他們做的表包……雖然我覺得是搞笑的吧,雖然你看了確實也不生氣,也跟我一起笑,但是我覺得這些表包還是反映了一點……嗯……學生的一點不滿吧……”庭霜接過柏昌意指間的煙,吸了一口,又把煙遞還給柏昌意,“柏老板,你不在意學生的不滿麼?那麼高的掛科率……我聽說有90%……其實我也不是想說掛科率高這個事,我知道是因為考試難。我就是想問……為什麼你考試考的,比上課講的難那麼多?我覺得,考試難點可以理解,但跟上課講的差那麼多,就……老師不是都希把自己會的東西全部教給學生嗎?”
柏昌意說:“四十五分鍾,吃個午飯煙的時間,你也沒打算讓我歇一會兒。”
“那,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我也沒有非要你回答……”庭霜轉過來,背靠在圍欄上,“我就是……柏老板,雖然我之前也罵過你,但是我今天看見其他人你變態教授的時候,我……生氣倒說不上,但是那一瞬間,我覺得那倆字有那麼點……刺眼。”庭霜握住柏昌意拿煙的手,就著那隻手了一口煙,聲音更低了,“……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說真的,我不覺得你事兒多,也不覺得你心眼小,我病一大堆,也沒見你嫌棄,你什麼都肯教我……其實你比誰都好。”
柏昌意撣了撣煙灰,笑了一下,說:“說了半天,就是不高興有人罵我。我看你整天我老禽也得順口,怎麼,就許你一個人罵?”
庭霜說:“不是啊。別人罵你,那是對你有誤解,我你……那是……”這話不能繼續往下說,“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每個年人的行事方式背後都有一套已經落的道理,在害怕被人誤解、需要被人認同的年紀,人總會不斷去談論自己的那套道理,以解釋自己的行為。
柏昌意早過了談那套道理的年紀。
而庭霜還小。
小孩麼,當然喜歡談。
那就談吧。
直到很多年以後,庭霜都還會記得,那天中午在LRM所樓頂,晴空萬裡,夏日繁盛,柏昌意熄滅了煙,很平淡地問他:“Ting,你認為大學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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