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之後，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個時候正是天亮前夜最深沉，最黑暗的時候，大概也是人的意志最薄弱的時候，因爲我能清楚的聽到外面除了風聲幾乎沒有任何的聲音，連那些馬匹都安靜的睡著。

在這樣萬籟俱靜的時候，人的心靈，往往也是最脆弱的時候。

但我給他的答案，卻仍舊是這樣。

用忘記去換取心的平靜，去丟掉那些讓自己無法逃離的痛苦，說起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人在脆弱的時候，難免會想要用這樣的法子來度過人生中最難的時段，可我卻不想。

有一些記憶，是足以去抵抗嚴酷歲月帶給我的傷害的。

不過這個時候，我卻覺得非常的睏倦了。

的確這個時候應該是用來睡覺的，而且應該是每個人都進夢鄉，並且睡夢最深沉的時候。

這樣想著的時候，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裴元灝見我這樣，便說道：“你若要睡的話，就躺下睡一會兒吧。”

“陛下難道不休息嗎？”

“朕……睡不著。”

“是不是因爲接下來就要面對勝京了。”

他沉默了一下，才說道：“什，不是個好對付的人，當年在東州的時候朕就——”

當年在東州，可以說是吃了他的大虧，不過這種話，當皇帝的說不出口，可是他自己心裡很清楚，即使擁有了那樣一批駭人的兇，但只要鐵面王在這裡，他就不能以“屠殺”的形式拿下勝京，這樣一來，那些兇也就沒有用武之地了。

所以，事還是沒那麼容易的。

我說道：“什這個人的手段不但狠，而且毒，做事又往往出其不意，他的確不那麼好對付的。”

裴元灝道：“你別想了，睡一會兒吧。”

“……”

我遲疑著，還沒想好要不要在他面前躺下睡覺，突然，我的眉頭皺了一下。

他對我說道：“怎麼了？”

“噓！”

我擡起一隻手放在脣上，讓他安靜。

他立刻就安靜了下來，而我趁著這個時候，帳篷裡一點聲音都沒有，竭力的聽著外面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有些按捺不住的輕聲道：“怎麼了？”

我喃喃道：“我好像聽到了……馬蹄聲。”

“馬蹄聲？”

他愣了一下，立刻站起來，我也起跟著他往外走去，跌跌撞撞的走到帳篷的門口，他開帳子往外一看。

在我的視線中，一片漆黑。

當然是一片漆黑，這個時候天還沒亮，所有的人都已經回帳篷去睡覺了，就連剛剛燈火通明的鐵面王的主帳，這個時候也一點都沒有。

他說道：“沒有——”

還沒說完，空中突然傳來了一聲異樣的銳響。

那聲音是和風聲一起響起的，但是比風聲還更快，好像一道閃電，不是在我的眼前劃過，而是在我的腦海裡一閃而過，我突然像是響起了什麼，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覺裴元灝一把抱住我，猛地朝旁邊一閃。

那一聲銳響就在我的耳邊響起，接著，我的眼前騰的一下亮了起來。

什麼？！

他抱著我退進了帳篷，又接連後退了好幾步，我本來不及做出反應，被他拖著不斷的往裡退，可是耳邊那種銳響不斷的響起，眼前甚至亮起了一片芒。

“怎麼回事？！”

我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外面已經有人大喊了起來。

“小心！有人襲！”

“快起來，有人襲！”

襲！？

誰來襲，難道是勝京的人？

我的腦子裡嗡的一下，就聽見前面發出了轟隆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坍塌了下來，裴元灝又抱著我接連後退了好幾步，我覺到後背已經撞到了後面的帳篷，而眼前的芒越來越甚。

“怎麼了？”

“著火了！”

“什麼？！”

我大驚失，難怪眼前的芒那麼耀眼，幾乎讓我都能看得見了，但很快，那種熾熱的溫度也襲來，幾乎烤得我一陣焦灼，裴元灝說道：“他們用帶火的箭——帳篷已經燃起來了。小心！”

說著，他又抱著我旁邊退了幾步，就聽見一聲尖銳的聲音，好像是有一支箭矢了進來，紮在了我們剛剛站的位置！

就算什麼都看不見，但視線中那些芒也讓我意識到，周圍已經陷了一片火海！

而這一瞬間，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我腦子裡炸開了，我突然想了起來——

“什！”

難怪剛剛那一瞬間我覺得有一種悉的覺，當年在東州城的時候，什圍困我們，也是用這樣帶火的箭矢想要攻破東州。

沒想到，這一次，他又用了這樣的手段。

不，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在今天晚上來襲！

就在剛剛，我還在跟裴元灝說他這個人不好對付，手段又狠又毒，做事往往出其不意，但沒想到，言猶在耳。

我們都以爲已經避開了勝京的耳目，到遠離勝京城的這個地方來談，沒想到還是被他察覺了，也可能，不是察覺，他也許也能猜測得到，到了這個時候，裴元灝是一定會跟鐵面王聯合一起對付勝京的。

所以，在今晚，他出兵襲！

更糟糕的是，鐵面王只帶了五百多人，而裴元灝爲了不驚勝京那邊的人，只帶了幾十個隨從就過來了。

但什，他派了多人？

我現在還不知道，是這個著火的帳篷就已經讓我們走投無路，覺到角都被燒了起來，可我卻看不見，更來不及去管這樣的小事，我痛得牙都咬不了，就在這時，裴元灝突然放開我，走開了。

我什麼都看不見，這個時候也傻了。

他——

但就在我愣愣的站在原地，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他突然又走回來，一頭冷水一下子潑了下來，頓時將我整個人都淋溼了。

我被淋得全一，才反應過來，他拿茶壺澆了我一頭。

接著，我覺到一條毯子籠在了我的頭上，他一隻手用力的抱住了我，另一隻手拉著那張毯子低聲在我耳邊道：“跟著朕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