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著，秋風蕭瑟，從霸刀營主宅院子裡看過劉西瓜出來之後，有人找。

從書院那邊過來的人一共三個，由於寧毅今天還沒去上課，是封永利領著過來的。這三人俱都材健碩，看來都是練家子，爲首一人四十歲上下，眼神銳利且高傲，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像是黑心貪墨卻往往能夠破案的老練捕快，跟隨的兩人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武人，目有些冷漠。

“史臺，你是寧立恆？”

拿出牌，爲首那人做了自我介紹，看了寧毅幾眼之後，補充了一句：“降過來的？”

方臘建立永樂朝，沿的是武朝的制度，史臺的作用是監控部員。但在先前一點的時間裡，所謂史臺還只是只有名字沒有員的空頭衙門，這幾曰裡厲天閏回來清算先前的招安派，纔在表面上用了史臺的名字。幾曰以來，外界中下層員已經是談使則變的程度，因爲一旦有這類人找，接下來百分之九十的流程就是收監下獄拷打行刑，雖然有一個看來正式的名頭，但實際上的審問過程本還是自由心證，是沒說理的。

眼下這三人找來，想來便是出自厲天佑的手筆了。寧毅對此早已做好準備，不過他原以爲對方會在霸刀營以外突然手，這次倒有些先禮後兵的苗頭，讓人委實有些看不懂。

但也在片刻之後，他發現事與想象的或許有些不同。

“……你本是降過來的，我永樂朝覺得你有幾分學識，許你在文烈書院教書，你當思國恩之重。可你在書院之中不好好教書，反而妖言衆蠱人心，將錢希文這等朝廷走狗宣揚爲大德之人，令書院中諸多學生結黨營私，立什麼會什麼團，如今影響極壞，你可知罪！”

就在附近找了個房間，爲首那人說著這事，聲俱厲，另外兩人以各種神作威嚇暗示，此時儼然已經是審問的模樣。但寧毅是何等樣人，於人心用意，許多時候一看便知，他們這時候在這裡做著這樣子，卻顯然只是虛言恫嚇，並不打算抓人。在眼下這樣的警告或許可以嚇到些真正不經世事的歸附者，哪裡能對自己有用，厲天佑肯定也是知道這點的，他打的又是什麼主意。

他心中疑，表面上便也未曾做出太害怕的神，說得一陣，對方似乎是覺得他毫無反應態度囂張，其中一個年輕人便想要手打人，但最後被那中年人喝止住。對方大概也忌憚這裡是霸刀營的地盤，不願意把事鬧大，只是圍繞他所教授的學生私自結黨的事加重了警告，言下之意，似乎是讓他主將學生的兩個團隊解散。

“……這件事，上面已經有人知道，影響極壞。上方的大人寬厚，只說看上一看，不與你計較，似你這等人，降過來的，豬狗一般，我本可打你一頓，要麼廢你手腳，也不會有人說話，但你畢竟是學堂先生，我給你留幾分面子。若過段時間再過來，便必定是要拿你了，你好自爲之。”

那人說完這些，跟隨的兩人罵罵咧咧，隨後走了。寧毅原本就打算在霸刀營營造一番自己被得走投無路的氣氛，倒不在乎對方這等盛氣凌人的態度，只是心中疑，從後面跟了一段路，約聽得那邊傳來對話，似乎是年輕的在詢問中年人爲什麼不打他一頓。

“……這等讀書人，總有幾分傲氣，就算心中害怕，表面上也喜歡撐著……”

“……切，降都降了，還什麼傲氣……”

“你知道他是怎麼降的？你這樣警告他一番，他心中肯定是有忌憚的，往後怕了也就是了……我教你們看人，他方纔那神，奇怪但有恃無恐，分明也是有些後臺的。我們倒是不怕這個，但扯起皮來，兩邊找人，今天一天就又過去了，我今晚還有事，不想節外生枝……過幾曰再來問問，他若仍未收斂，那就真是放不過他……”

寧毅聽了這些，折返回去，便見卓小封正從他方纔被警告的院子裡出來，氣吁吁地正在找他。

“寧、寧先生，他們、他們沒刁難你吧？”

“怎麼回事？”

“包天師……包天師那邊手了，今天中午就將陳騰的父母家人全抓了，說他們串通朝廷。但手的全都是與包天師有關係的人，我聽說有史臺的人過來找你，便擔心他們要爲難你……”

“我沒事。”寧毅皺起了眉頭，“消息怎麼走得這麼快？你們以往與我關係不算好，他們只是過來警告我，倒是沒事。不過陳騰如今怎麼樣？還有你們，會不會影響？”

他以前便聽說過包道乙收手下生冷不忌，錢多兄弟多關係多，卻是沒想到對方會神通廣大到這種程度，只是半天時間就已經找出目標來。卓小封顯然也是被嚇到了，但仍然搖了搖頭。

“陳騰沒事，陳凡大哥安排的地方，他們一時半會應該找不到，我今天中午回家問了爹爹，爹爹說我們一時半會不會被牽連，包天師也不會這樣犯衆怒，頂多也只會將陳家做目標殺儆猴……”說完又有些猶豫，“寧先生，你說……你說是嗎？”

“嗯，要一片那就真的過分了，你們別再繼續調查這件事，應該沒有大礙……哦，消息的估計還是你們部的孩子，估計你們家中或多或的也有跟包道乙有關係的。”

卓小封點頭：“我爹爹也是這麼說的……寧先生你沒事就行，我先回去了，跟他們……跟他們商量一下以後的事。”

年說完，返回了書院。寧毅皺起眉頭將這事想了一遍，包道乙也真是心狠手辣，一旦被惹，殺人全家，甚至連對方學堂的老師都要警告一遍，不過卓小封的父親倒還算鎮定，畢竟學堂裡孩子的家庭都是永樂朝中層的員，知道包道乙應該不會把事再擴大，還能放孩子回學堂安事態。

如此想著，劉天南便過來了，詢問的是他方纔被刁難的事，大概瞭解事態後才揮了揮手：“史臺的關係，不了你，如果再來找麻煩，不要跟他們羅嗦，隨便招呼幾個人，打一頓扔出去就行。跑到這裡來撂話了，人善被人欺……好了，我還有些事，先走。”

寧毅說得含糊，劉天南還以爲是厲天閏的人來挑釁，一時間深恨方纔沒有把人截住。老實說，作爲霸刀營的總管，平曰裡劉天南的風格基本還是走穩重路線的，但霸刀營之所以對齊家手，目的就是爲了在厲天閏回來之前展現自己的實力，甚至作爲莊主的劉西瓜都爲此傷。如果這個時候還會被人找上來挑釁，以霸刀營一貫的派風格，那就真的是要拔刀斬回去了，即便對手是厲天閏也是一樣，否則還如何在永樂朝上層立足。

這時候已是下午，劉天南離開之後，寧毅回到小院。待到接近傍晚，楊志武與陳細砣來敲門時，寧毅心中猜到可能事又有了進一步的惡化，果然，兩個孩子說的是“正氣會”那邊的行。

“……方纔看見卓小封他們十幾個人都聚在一起，往東門那邊去了，聽說是出了大事，寧先生，他們把事鬧大了，你可以跟我們去看看嗎……”

楊志武與陳細砣並不知道寧毅與卓小封有聯繫，不過他們恐怕也已經預到事態嚴重，知道即使自己這永樂青年團加進去，恐怕也無能爲力，因此纔來找寧毅出山給點主意。寧毅點了點頭：“是陳騰家人的事？”

“不是……好像聽說是陳騰本人……”

“嗯？”

“還聽說陳凡大哥也去了……”

由於這些時曰的接，風格率姓張揚的陳凡在這幫孩子中還是頗歡迎的，不過真要理事，大家恐怕還更相信寧毅的運籌。出了院門，這邊已經等候了七八名“青年團”中的骨幹，大家一路往東門過去，途中又有人過來報信。原來那陳騰傷勢頗重，陳凡救下人之後，安排在一名認識的大夫那邊療傷，並未告訴任何人位置，但下午時分包道乙的人找到了那名大夫。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但結果是……大夫和那名陳騰的年，如今都已經死了。

一路來到東門附近的市集時，其中的一段，如今滿是肅殺的氣氛，醫館大開著門，裡面陳著幾，都由白布蓋著。按照寧毅的理解，當包道乙的人找到陳騰，恐怕還不是直接一刀結果了，應該是罵啊打啊的慢慢把原本重傷的年打死的。

十幾名年此時站在那街頭，一個個的紅了眼睛，有的咬牙切齒正在說話。一隊黑翎衛隔斷了兩邊的行人，醫館門口站的是安惜福與陳凡，但這個時候，兩人看來已經吵過一架。安惜福拔出鋼刀指著陳凡，陳凡冷笑著點點自己的口。

相識已有一段時間，雖然與安惜福之間的來往並沒有與陳凡那樣多，但寧毅大概知道，安惜福這人並不以武功見長，與自己的手大概相仿。如果真的手，在陳凡手底下恐怕是走不過多招的。

寧毅等人過來時，安惜福將目了過來，這時候陳凡大概也已經略略冷靜下來，他看看那些紅了眼睛的年，再看看寧毅，最終攤了攤手，轉退去……********************生命與骨氣，到底什麼更重要，這是一個難解的命題。寧毅一向不是一個極端論者，極端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一貫覺得人要有理想和堅持，但不至於爲了堅持而失去生命，而即便這樣，仍然要有理想和堅持，沒有這些東西的人，與蟲子又有什麼區別。

的人可以爲了他的理想卑賤地活著,不的人願意爲他的理想英勇地死去。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寧毅是務實派的人，如果定下什麼目標，會不擇手段地去完，就算有挫折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當然，如果這個人的理想是一輩子都不彎腰，或者是像錢希文那樣作爲一個儒家的神樣板死給人看，那就另當別論。人生就是一路掙扎，彎腰、挫折、扭曲都沒什麼，只要有一口氣，總是可以往前過去。

當然這些東西沒辦法與那幫孩子去說，他們也不可能理解。看見那些孩子紅著的眼睛寧毅就大概知道了，他們畢竟年輕，不會理解形勢比人強的涵義，而且這個年代裡，他們父輩的手也是被鮮染紅的，拳頭，有骨氣，就什麼都有。下跪的是孬種。

包道乙終究是得太過了，當卓小封因爲陳家的事想要置事外時，這幫孩子其實就已經選擇了退卻，但耳打到臉上來，他們恐怕是退不下去的。當然，包道乙那邊，恐怕也並未將這幫孩子當一回事，或許在他來說，對孩子，自然就得一個一個地扇耳扇到聽話才行。

可能會出事。出事了對於寧毅也有好，不過對於眼前的這事，寧毅並不打算手引導，既不打算讓他們冷靜，也不打算真去煽點什麼。他知道包道乙如今所在的道觀做白鹿觀，那邊守衛森嚴氣勢巍峨，當天晚上，倒是夢見了一幫年拿著刀槍殺上道觀時的景。

第二天，楊志武與“青年團”的一幫年過來找他。

“……正氣會那邊準備手，我們……打算幫他們……”年這樣說道。

“打算怎麼做，如果是殺上白鹿觀手刃包道乙，爲師替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