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下。
雲層帶著些許的青,天像是隻明瞭半邊,大雨將院子裡、廢墟邊、街巷間的黃泥捲了一的濁流。沉浸在雨中的還是各種哐哐噹噹的清理聲,一名名披了蓑的工人推了小車、拖了木筐,仍在將一的廢墟請離開,將需要丟棄的土石運走,整個街道巷院間,都是這等景象。
太平巷原本屬於蘇家的院落裡此時已經搭起了許多棚子,在雨中,屋檐下的水滴結了簾子,一道小小的影戴著——或者應該說舉著斗笠跑過了一小段雨幕,到了無雨的檐下之後,小小的影才抱著斗笠朝一個房間裡去。這是個四五歲大的小孩,頭上了傷,纏著繃帶。
地震後不過幾天的時間,哪裡的環境都不見得好,小孩此時所看的房間裡各種件堆積也有些凌,但從裡面的櫃子、大牀、防水的狀況看來,已經算是相當不錯。在門口怯生生地看了幾眼,裡面的男子便看見了,朝招了招手。
“姑爺叔叔……”
小孩了一聲,進到房間裡,男子隨後替檢查了一下頭上的繃帶,用手點一下:“還痛嗎?”
“有點痛……”
“那就在房間裡休息,不要跑了。”
“房間裡誰都不在,好無聊,姑爺叔叔在做什麼,小幫你好不好?”
“這個很危險,你還不能,頭上又有傷,給你顆糖吃,坐在旁邊看吧。”
被稱爲姑爺叔叔的男子自然便是寧毅,小姑娘是蘇家一名賬房的兒,名陳寄。地震那天被東西砸到腦袋,出了,但後來檢查一下傷勢卻不重,真是命大。此時纔沒過兩三天,就已經到活蹦跳了。
雖然下雨,但由於棚屋搭得結實,裡面倒沒什麼水的地方,地面也是乾燥,幾個木筐、篩子就放在房間裡的地上,大大小小的,有些拿板凳架了起來。這些容裡基本都是已經混合了的末,雨天,又是天氣溼的秋初,這些末算不得十分乾燥,寧毅取了一些在旁邊的地上擺一條線。
“當心躲遠一點哦。”
他對小姑娘說完,拿起火摺子往上面一,“蓬”的一下,火焰轟的升起,隨後化爲煙霧散開。小姑娘陡然一咻,子在旁邊幾乎小一圈,但眼睛倒是眨了好幾下後瞪得大大的,想要將眼前的景象看清楚。
從門外進來的蘇檀兒也嚇了一跳,此外還有嬋兒和娟兒跟著,嬋兒好奇地探腦袋,娟兒則在蘇檀兒後調整著位置,似乎在努力讓自己變得圓潤起來,試圖跟自家姑爺、小姐擺一條線,最終目的是不讓寧毅看見自己。
“相公,這是……火藥?”
蘇檀兒微微皺眉走過去,抱起小寄,看頭上的繃帶,但目仍舊停留在寧毅那邊。與寧毅親之時倒是事事都會過問了解的姓子,那是責任使然,這時候對於寧毅要做什麼事,有什麼出人意料的舉卻都已經不多過問。便是寧毅將房子炸了燒了拆了,只要看見是寧毅乾的,也就不會生氣,恐怕還會跟自己夫君一塊研究怎麼拆得快。但這時自然還是有些好奇和猶豫的,畢竟火藥顯得危險。
“嗯,趁著得空配了一些,這東西危險,待會收到後面去,讓人看著,千萬不能到火。”
寧毅將火藥放進一個個的小木桶裡,拿東西錘。小嬋蹲在旁邊看,隨後過去幫忙:“是相公前幾天吩咐從錢家拖來的那一桶。”
“加了些東西。”寧毅看著蘇檀兒,隨後笑笑,“倒是未雨綢繆,希用不著,如果不是,這些其實也抵不了大用。”
其後家裡幾個人將那些火藥小心地裝一個一個的小桶,隨後了人來,搬去後頭可以儲存東西的稍偏一點的房間收好。寧毅披了一件蓑往外面去,蘇檀兒抱著小姑娘,嬋兒娟兒撐了傘也跟上,院門外的道路邊,上溼了大半的杏兒正撐著傘在雨中指揮著家中衆人搬運廢墟里的東西,要扔的或是要拿進去收起來的,就連耿護院等人也聽著的指揮。看起來,倒像是一個與蘇檀兒有著類似領導者氣質的了。
見到寧毅等人,攏了攏溼發,提著裾小跑過來。
街道之上此時也有太平巷中其他幾家的人,推了車或提了框在雨中經過,見了寧毅,恭敬地他蘇家姑爺或者寧家姑爺,也有寧爺寧老爺的,這稱呼,但也算是打過了招呼。
一切的原因終究還是得歸結於地震那天晚上以及後來兩三天發生的事。寧毅對於地震的救災,確切來說是沒有的實施經驗的,但是在後世,許多信息都是耳濡目染,對於許多基本的措施總是明白。他帶領著衆人弄清楚了自家的事,隨後也去太平巷中別的人家幫了忙。
初時自然也只是順手一幫而已,但是在這等急的況下,許多事自然無法藏著掖著。寧毅指揮著衆人挖掘、救人,當運籌指揮、掌控全局的能力一點點的展出來,旁人便往往不由自主地聽從了他的安排,隨後整個場面運作起來,也是十分的流暢。到得救出不人來,並且避免了幾次因爲魯莽而產生的災禍之後,大家自然就記住了他。
這不是什麼劍走偏鋒可以取巧的事,也稱不得十分的驚人,一出來就芒萬丈,原本就是長久於決策層所養的氣質。若是到場的是一個宅男,便是給他領導者的位置,這人也難免心慌、沒有底氣,發佈一個命令也會讓人不由自主地不信任,覺得這人不靠譜。但寧毅即便隨口說一個“該這樣做”的命令,旁人也會不由自主地覺得“這人心裡有譜”,極有人會在寧毅在急關頭表現出來的那種氣勢下產生質疑,於是也就令得整個場面井井有條起來。
這終究是長期承擔責任的人自然而然就養的一種自信,當他又真正掌握了一些基本要點,能令人遵守秩序之後,剩下來的事,也就顯得簡簡單單了。
隨後搬運東西、救人,呵斥著搬廢墟的人不要造二次垮塌,特別是在旁人的配合下,將廢墟下的第一時間搬離太平巷進行焚燒的事也沒有遇上太大的阻撓。這在城市的其它地方,甚至都是由兵丁強制執行,幾乎發了大的衝突的。
隨後這巷中的數家人多多都到了寧毅、蘇檀兒這對夫妻的影響。老實說,寧毅贅蘇家,原本是該稱呼蘇家姑爺的,但部分人知道他姓寧,便以寧姓作爲稱呼,寧姑爺寧老爺寧爺不一而足,蘇檀兒與三名丫鬟在那等況下也出了大力,但們是子,並不悉的旁人自然不好冒昧開口說話。
地震後的第一天寧毅就人從錢家拖來足夠的糧食儲存好,順便其實也拜託錢家那邊弄來兩桶火藥。今天是下雨的第三天,寧毅才得了空,將那一大通火藥做了進一步的理。這時候軍中用的其實已經是黑火藥,但在姓能上終究不算最好,有的地方配備火守城,就是拿著火藥一桶一桶往下扔的。寧毅將那黑火藥的配料做出一定的改,加加減減的,此時畢竟也沒有很細的理環境,但總能將姓能增加一些,此後勉強可用。
有煙火藥的姓能再好,比之需要化學工序的無煙火藥畢竟是大大不足,寧毅熱衷火藥其實也是慣姓思維使然,可以簡單的當地雷、炸彈之類事用一用而已。其實這年月硫酸等已經有了,他在江寧瞎搗鼓了一年多,如果是在那邊,要真弄點無煙火藥出現,或者是無煙火藥的雛形硝化纖維之類的都是可以,只是初期的無煙火藥的確太危險,因此一直擱置,他也不願意將這些工藝給別人去做,否則康賢那邊大把人等著被炸死。而這時候在杭州,只是想應個急,便也做不到那麼多了。
古代的經濟系、社會系畢竟很難給寧毅足夠的安全,災禍一起首先屯糧便是爲此,火藥也是爲了以防萬一,並不是說真有什麼事要發生。這幾天的時間以來,杭州府已經初步控制城局勢,但各種不太平的事還是在不斷髮生著。
因爲變導致一部分江湖人士的鋌而走險,財的爭奪,然後因焚燒而引起的各種衝突。太平巷這邊的坊正在地震當中已經去世了,副坊正沒什麼主心骨,這幾天也找了寧毅,商量將太平巷這附近的圍牆修補起來,組織青壯巡邏的事。
城市之中,類似一條街的人打另一條街的人這類事也發生了好幾起,通常是因爲個人引起的小糾紛,或者是大家組織起來挖掘廢墟引起的,到後來便迅速擴大,也有些沒了家的乞丐、小,趁著夜在廢墟中四尋找錢。
下雨之前,給了大家一天時間的緩衝,但城中相當一部分人家裡的存糧、錢還是不及搬出。類似錢家這樣的大戶倒是有足夠的人手,整個杭州的存糧總上不會到太大的損失,但由於小家小戶們的損失,這幾天城的糧價還是飆升——縱然有災,在初步控制之後終究還是有人趁機開店,趁機提高價格以牟取暴利。
大雨之中看過了自家的況,不一會兒副坊正過來了,拉著寧毅要去看巷一些去世者的家人,寧毅便也隨著過去了。巷尾一家姓唐的富商老母被垮塌的房子死了,兒子卻是後來被寧毅救出,這時候簡單地弄了個靈堂,披麻戴孝,一邊哭卻也一邊拉著寧毅表示謝。那副坊正大概想要推舉他來主事,隨後提到與府的各種聯繫,不免談起他的贅份,他敷衍幾句,心漸生厭,推了事回去,被派出去打聽城事的車伕東柱也已經回來了,正將蓑下來,隨後開始報告所見所聞。
“不知道怎麼的,雨雖然下得大,但城外來的流民好像越來越多了。倒了的城牆已經在修了,武德營的軍爺們封了城,若不是姑爺給的帖子,我恐怕進都進不來了呢。那些流民進不來,在外面鬧事,衙門的人雖然也在放糧賑災,但裡的人都吃不飽,城外的流民也差不多……”
讓東柱出去,主要還是觀察一下城外的況。蘇檀兒聽了,嘆一口氣。
“西邊本來就在打仗,流民都往這邊跑,這一下地震,十里八鄉災的可就全過來了。”
寧毅想了想,笑道:“以前咱們在江寧,有點小災小禍的,附近的人也是往城裡聚過來,是吧?”
他這話有些像是確定,也有幾分像是試探,畢竟他並不清楚往曰的況是一副什麼樣子。蘇檀兒看他一眼,想了想之後方纔點頭:“是啊,其實城裡總比鄉下有富餘,又有府管著,爲了死的人些,總是要放糧的……相公在想什麼?”
“稻子快了啊,頂多一月半月的,這一季的稻子就要割了。地震這些事,說起來大,但除去倒了房子一次就被死的人,剩下的,總能找些餘糧捱過這段時間,怎麼一下子來這麼多……”
“相公覺得有問題?”
那邊杏兒也瞪圓了眼睛:“方、方臘?姑爺的意思是……”
寧毅笑著搖了搖頭:“不是,應該是我想多了。西邊過來的流民本來就多,我們來這邊不過兩個月,也不知道以前的流民到底會有多,沒有參照就說多也是不怎麼負責任的,我現在這樣想,反倒可能是因爲我們不是本地人,所以怎麼想都覺得敏而已。杭州府這邊不缺厲害的人,對這些事,應該會有考慮和預防。不過……可惜河道塌了,要不然我倒寧願弄艘船,幾天之後就回了江寧,反正一開始也準備了要走。現在如果要走陸路,流民四散的時候就沒什麼必要了。對了,城裡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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