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禮節兩人在顧家歇了幾日，等回宛平的時候，已經要六日一朝了。

錦朝清點了從顧家帶來的東西，還有一馬車的各類茶花，都記了冊子給佟媽媽保管著。陳三爺在廳房和管事商量書房的佈置，趁機過青，讓明天卯正就起來。平日裡不服侍三爺起牀就算了，早朝的時候可要慎重著。可別讓犯懶的話傳到陳老夫人耳朵裡。

第二天青卯正來的時候，陳三爺剛起牀，青小聲跟說：“三老爺在淨房裡洗漱……”

他起好像從來都吵不醒，錦朝爲之頭疼。本來是睡得很淺的人，也不知是嫁到陳家睡得太好了，還是陳三爺起牀作太輕了。青服侍穿了件藕荷的褙子，烏髮只梳了一個小攥，戴了一對蓮子米大的珍珠。這時候採芙和繡渠才捧著陳三爺的朝服進來，放在長幾上。

等陳彥允出淨房的時候，看到原本該睡的妻子已經站著等他了。

錦朝笑盈盈地向他福：“妾伺候您穿。”

三爺愣了愣。只覺得的笑容十分明亮。他回過了神，用一貫溫和的語調問：“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妾是您的妻子。”錦朝笑著說。其實心裡都明白，陳三爺娶了之後對很好，事無鉅細都幫想到了，簡直就是在寵溺。除了外祖母，再也沒有人待這麼好了。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不知道是錦朝哪裡取悅了他，陳三爺看了許久，笑著點頭：“好。”

青領緣白紗中單、赤羅、青緣赤羅裳、犀花紋革帶。穿好了這些，錦朝又屈膝幫他系佩綬。陳三爺俯下頭。看到纖細的手指繞在佩綬的繫帶上，藕荷的領微開，能看見一截瑩白如玉的脖頸。鎖骨領中，再往下是一片人的影……

錦朝不知道佩綬要怎麼系。從來沒系過。試了好幾次都不功，又是這樣的姿勢，都能覺到陳三爺無聲地俯視著。不由得臉發熱，心想陳三爺也是，不會系佩綬他就不能指點一下，看著不說話做什麼……

佩綬的繫帶纏在革帶上，錦朝想把它取下來，越急卻纏得越。

錦朝湊近了些想看看究竟怎麼纏了。陳三爺卻一把拉著的手把拉進懷裡，還沒說什麼，就覺到三爺的氣息突然接近，脣被堵住，十分激烈的一個吻。就算想後退躲開，他也會隨即追上來，並按著的腰不讓躲閃。

等他放開的時候，錦朝渾麻，臉紅氣。

陳三爺凝視著，聲音又是十分低啞：“你不會系佩綬……還不會問我嗎？”

其實也固執的。要是有什麼事不會或者遇到了難題。多半是自己要鑽半天的牛角尖，直到真的想不出來或是沒辦法了，纔會來問他。實在太麻煩了。陳三爺希遇到困難，第一個想到的應該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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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們兩個人是一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來，這樣系。”陳三爺拿過的手，教如何系佩綬。修長的手指繞過繫帶，十分靈活地打一個迴環，結印垂於後。

被他放開了之後，錦朝還是半天沒回過神，低聲說了句‘謝三爺’。纔拿起了樑冠想爲他戴上。發現他比自己高了一個頭，好像夠不到……陳三爺接過樑冠自己戴上。聲跟說：“我晚上會回來。”

陳三爺走出去很久，錦朝纔想起昨晚就讓人備下了早點……但這個時候他應該都出影壁了。錦朝坐了一會兒。採芙推門進來，笑著說：“夫人怎麼臉紅了……如今還早，您要不然多睡一會兒？”錦朝聽到採芙問話才擡起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這樣的覺不太適應。

好像當年竇初開，一見到陳玄青心就砰砰直跳一樣。

“還是算了，服侍我梳洗吧。”錦朝決定不賴牀了，要把搬來的茶花都植到後面的小花園裡去。還要去給陳老夫人請安，一會兒秦氏要跟說三房的事，江氏死後三房一直由代管著，如今該由來管著了。

到陳老夫人那裡時，秦氏、王氏、葛氏等眷已經過來了。王氏笑著拉過去坐，“新嫂嫂過來了！來，上我這兒坐。”相比王氏的坦誠大方，葛氏就往旁邊讓了讓，出淡淡的笑容。

陳老夫人向一笑：“老三今日要去早朝，你難免早起服侍他，等他走了你就多睡一會兒，不用來給我請安。”端了邊裝核桃仁的描金小碟給，“……是老二從陝西帶回來的，你也嚐嚐。比別的地方的更香。”

錦朝抓了一把，又遞給幾個妯娌吃。秦氏擺擺手：“乾果我是吃不得的。”隨即又和陳老夫人說起三兒媳孫氏的事：“……也是個不省心的，明明都有了子，還去了吳二太太那裡聽戲，差點從臺階上下來！”錦朝著小碟的手停頓，才放到了旁邊的高幾上。

孫氏就坐在旁邊，臉通紅：“母親，我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有子了……”

秦氏又斥責：“你月信幾時沒來都不記得？”孫氏一向喜歡頂，十分不喜歡。

孫氏氣呼呼地撇了，卻不敢再說什麼了。

陳老夫人卻很是驚喜：“有了子也不早些告訴我！你大嫂懷孩子的時候，我還多撥了兩個竈上的婆子伺候，生下來你大侄子白白胖胖，長到兩歲都沒生過病。”

說完趕吩咐鄭婆子進來，要把伺候自己竈上的杜仲媳婦撥到孫氏那裡去。

秦氏出了笑容：“這樣的事怎麼麻煩母親，竈上的人我早就安排好了。伺候的丫頭我也多撥了兩個，這是玄讓的頭胎孩子，我打算明天去寶相寺多上香，替孩子求個符。”

陳老夫人道：“那也帶你六弟妹去拜佛。”

剛說到這裡，卻有小丫頭過來通傳：“……七爺回來了。要過來拜見老夫人。”

陳老夫人神一震，笑著道：“趕讓他進來，也好見過他母親。這在翰林院忙了快兩月了。也不知道人有沒有清瘦……”

陳玄青回來了！顧錦朝手握了繡帕，片刻之後又鬆開。早知道嫁過來會再遇到他。又何必躲避呢。反正自己以後就當他是繼子，照常對付著就是了。想明白了，臉上也出淡笑。

外頭卻傳來孩子的聲音：“七哥，你回來啦！”

接著是個男聲和地嗯了一聲，隨便丫頭挑開簾子，就見到一個穿紵青盤領右衽袍清瘦年走進來，懷裡還抱著一個雕玉琢的孩子，正是前來請安的陳曦。

陳曦乖乖摟著哥哥的脖子。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水亮和。

到了陳老夫人面前，才從哥哥懷裡下來，給陳老夫人行禮問安。陳玄青則跪下行了大禮，陳老夫人忙起去扶自己的孫子起來，陳玄青才道：“兩月餘沒伺候在祖母前，心裡十分惦記您，您還好嗎？”

陳老夫人卻攬著他的胳膊看個不停，笑中帶淚：“好著呢，我看你都瘦了，人也長長了。”陳玄青是家裡相貌最出衆的一個。五清秀雋雅，眉眼好像是用水墨畫描出的。好似深山雲霧繚繞中長出的青竹，寧靜致遠。超凡俗。他也是陳老夫人帶大的，最是心疼了。

陳曦扯了扯陳玄青的袖子，小聲問：“七哥，你說會給我帶糖麪人兒……”

陳玄青含笑說：“七哥怎麼會忘了呢，回去就給你。”

陳玄青中了探花，又有做他父親的陳三爺爲他鋪路，以後肯定是陳家最出衆的孫輩。秦氏剛提及孫氏懷孕的事也好像沒那麼重要了，孫氏就小聲和自己的丫頭說話起來，秦氏冷冷地看了一眼。孫氏才噤聲坐端正了。秦氏覺得自己做得最錯的事，就是選了這麼個不知進退的兒媳。要不是看著有孕，回去還要好好罰抄佛經不可。

陳老夫人藉口讓衆眷去東梢間喝茶。招手讓錦朝過來，和陳玄青說：“你父親半月前親，娶了顧家二小姐。如今可是你母親了，快過來見過。”

陳玄青先行禮，等他擡起頭看清顧錦朝的臉，不由得十分錯愕。

顧錦朝很鎮定地還了禮，陳老夫人讓兩人先坐下，拉著陳玄青說起話來：“你回來就在家裡多住些時候。你十弟的西席正在給他講《大學》，我是試不出他學得好壞的，你正好可以考考他的學問……”

陳玄青面上很快恢復了平靜，“祖母要試的話，不如現在把玄新過來。”

陳玄新就在前一進的書房裡練字，陳老夫人人去喊，他小跑著過來了。看到陳玄青也十分高興，喊了七哥後規規矩矩地站好，陳玄青問他學到哪裡，陳玄新說剛學了第三章的‘瞻彼淇澳，綠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陳玄青問他這句話該做何解，他想了想才答道：“是說做學問的態度要恭正。”

陳玄青點點頭：“下句是‘有斐君子，終不可喧兮’，連起來則是說君子的品質。回去要多通讀，才領悟得更通。”

陳玄新了探花的指點，忙作了揖端正地道：“謝翰林指教。”

陳老夫人笑起來，“你看，如今你是探花了，他是不是更聽你話了？”

陳玄青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微抿了抿脣，目不斜視。

錦朝察覺到他的拘謹，還看到陳玄青的背脊得筆直，姿態甚至有些僵……也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