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衛長風半跪在床榻邊，應了一句。

趙琳勉強從床榻上支起來，先前吐時濺到了襟上，此時點點殷紅，襯得的臉頰越發慘白頹敗。

衛長風忙上前攙扶一把，並在後塞了個枕頭，又了一下的手腕，脈象比先前好了一些，至不再兇險了。

他微微鬆了口氣，關切地問：“殿下覺如何？可要喝水？我替您小公主進來？”

衛長風說的小公主是昭長公主。

其實，施針並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去，隻是他清楚琳瑯殿下的習慣，驟然聽到這樣可怕的、足以顛覆人生理念的消息，肯定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消化，然後慢慢平複下來，重新恢複那個不會被垮不會被打倒的琳瑯公主！

定然不願意讓更多人看到脆弱的一麵。

果然，趙琳並不願意其他人進來，哪怕是的兒。

有些虛弱地搖了搖頭：“幫我找找看，到底有沒有詔。”

其實已經信了李太妃臨終時的那些話，隻是心中還存著一點兒卑微的念想：詔會不會是李太妃憑空杜撰的？

倘若沒有詔，李太妃說的那些可怕的事，是不是也有可能也是杜撰的？

衛長風沒有遲疑，點頭應道：“好，我幫您找，但是您不能再氣了，八是那個人死前胡攀咬，就是想惹您生氣，您可不能趁了的意。”

趙琳笑了笑，隻是那笑容看起來死氣沉沉，人心酸。

衛長風不敢再看，紅著眼圈轉開頭，喃喃道：“我這就找找，若真有的話，掘地三尺也給他找出來。”

也許是佛門清靜地太安全的緣故，詔並沒有放在什麽之，衛長風才剛打開櫃的第一格屜，便看到一個長長的木匣子。

這木匣子的長寬剛好能放下一道聖旨。

衛長風遲疑了，似乎那匣子裏裝著什麽毒蛇猛，他甚至不敢手去。

然而他的異狀怎麽可能瞞得過趙琳的眼睛？

“是找到了嗎？拿給我看看吧。”

趙琳的語氣十分平淡，似乎已經恢複了鎮定，而且有些事必須要坦然麵對，人不能自欺欺人的活一輩子。

衛長風想了想，還是手打開了木匣子，裏頭果然是一卷聖旨。

他將詔拿出來，轉遞了過去。

趙琳勉強穩住雙手，接過明黃的聖旨，吸了口氣，不報什麽期待地做了一下心理建設，然後才徐徐展開。

聖旨上的字很，想來是先帝病重時書寫的，筆跡略有些潦草，但趙琳時常臨摹他的字，因此一眼便認出，這確實是先帝手書的詔。

“茲令皇後趙氏殉葬，欽此。”

趙琳一個字一個字地將詔看了個清楚明白，臉上的表從震驚轉為悲涼，又從悲涼轉嘲諷，那抹嘲諷最後變了自嘲，角微微上揚，淒厲地笑了起來。

“趙氏？”趙琳笑道：“從前誆我騙我時，心肝寶貝地著，臨到要死的時候，倒是氣了，稱我為趙氏！”

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手胡抹了一下，又接著嘲諷道：“殉葬？他也配？靠帶關係當個皇帝就以為自己是秦皇漢武了，竟然敢開口讓我殉葬？”

衛長風咬了咬牙，走到趙琳側，也探頭看了一眼那份詔。

容簡單明了，一目了然。

他不認識先帝的字，因此疑道：“這聖旨連玉璽都沒用，別是偽造的吧？”

趙琳從袖袋裏拿出手帕了眼角，冷笑道：“這就是他的高明之了，任誰見到這份詔，都會覺得是假的，唯獨我認得他的字，知道他的書寫習慣，隻有我會相信這是真的。”

衛長風一聽這話就更不明白了，“可是他這樣做又有什麽意義呢？”

趙琳道：“意義就在那安魂香裏，倘若我看到這份詔，肯定會氣得死去活來，德妃死不足惜，隻要能讓我舊疾複發，他的目的便達到了，我一邊用著太醫院的藥，一邊熏著加了紫藤的安魂香，必然會就此一睡不醒，多完啊，他兵不刃地就把大乾最後的患連拔除了，你說高不高明？”

“可是，如果他要殺你，命人暗殺或是在你的飲食裏下毒，豈不是更方便，更穩妥？”

趙琳冷笑道：“你以為他不想嗎？他是不敢！當年我遠嫁乾國的時候，父皇給了我一支由五百死士組的衛，並叮囑我一定要保，不能任何人知曉，並對我說，這力量如果掌握在自己手裏，將來還可以完整地移給兒孫，若被乾國皇家的人知道了，隻會被一步步蠶食鯨吞，最後什麽也不剩下。於是我瞞下了這支衛，直到十三年前為了查謀害我兒的兇手，才讓他知道了衛的存在。”

“現在想來，他當時應該就想造我悲傷過度抑鬱疾不治亡的假象，可惜你來了，有偌大個神醫的名頭頂著，他沒有了下手的機會，再後來，他知道了衛的存在，就更加不敢輕舉妄了，畢竟蒙舍漢國和南華一直對乾國虎視眈眈，若乾國跟大宋之間的聯盟出了問題，那兩國定然會借機攻打乾國，他不敢讓我死於非命的，我的死因哪怕有一半點兒異常，衛必然會徹查到底，並將消息傳回大宋，他不敢賭。”

衛長風聽趙琳自嘲地說起經曆過的那些波瀾詭橘，聽親口說出遭遇的那些欺騙、背叛和傷害，一時間心痛如絞，深恨自己為什麽當初不留在乾國，為什麽沒有一直陪在邊？

隻要一想到他的琳瑯殿下獨自背井離鄉，生活在這樣一個充滿欺騙和謊言的富貴囚籠裏，如同待宰羔羊般，幾次險些喪命，他就恨不得一把毒藥投進乾國的皇宮裏，把所有姓薑的人，都毒死。

當然，小公主和小郡主除外。

衛長風磨著後槽牙發狠，然而過一會卻泄了氣，小聲問：“殿下，您想怎麽做？我都聽您的，雖然憑我一己之力要顛覆一個國家有點兒難，但顛覆一個皇族還是輕而易舉的。”

趙琳搖了搖頭，慘笑道：“我想跟他和離，我想休夫，我想殺了他，可他已經死了啊！”

這世上最悲哀的事莫過於，當你終於知道不共戴天的仇人是誰了，想對他磨刀霍霍時，他卻給你來了個“一抔黃土掩風流，我故去恩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