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空
元鐘並未在這裡和薛牧糾纏,很快便有小沙彌端了矮幾和團過來,順便還奉了茶,點上了檀香。
茶香嫋嫋,輕煙繚繞,遠晨鐘悠揚,近誦經唱,隔鄰有木魚聲,帶著禪意的韻律。
薛牧和慕劍璃盤坐團上,和元鐘隔著矮幾相對而坐。這樣的氣氛才真正有了些高僧論禪的前奏模樣,可薛牧腦海裡卻忽然泛起初次和薛清秋對談的景。
當那樣的人安靜地坐在那裡,本就是禪。
想到薛清秋,自然就想到元鐘也是參與圍攻的一員,雖然冇太過發揮,也是一極強的製力,薛清秋似乎還跟他換過傷。想到這裡,那寧靜禪意便破了個乾淨,薛牧出口的第一句話,就帶上了幾分譏嘲:“大師不該是以蒼生為念,正在遏製瘟疫?怎麼有時間到禪室靜坐,跟我玩起眾生回頭的遊戲?”
元鐘淡淡道:“瘟疫已經遏製,老衲自然應當回來主持更多的事,尤其是……見見薛總管。”
咦?薛牧和慕劍璃對視一眼,都有些驚奇。總覺得這件事肆很久,無咎寺無可奈何,他們還打算出一份力來著,可這一來就聽說遏製了,好像有種期待已久的超級BOSS結果是隻史萊姆的反差……
元鐘似乎看出他們在想什麼,微歎一聲:“此事還要算是薛總管之功。”
薛牧愕然。
“此番瘟疫,是毒素引發,此毒多種混雜,種種都是前所未見,古怪得很,我無咎寺本來對驅邪避毒之事也頗有心得,可居然一籌莫展,隻得求助於藥王穀……藥王穀醫仙子到了此……”
說到這裡,元鐘又看了薛牧一眼:“說此毒見過。”
薛牧心中一,想到了一件事。當初他分離了幾種毒素,給陳乾楨去研究來著……不會這麼巧吧……怪不得元鐘說回來主要是見見他了。
元鐘笑了一下:“老衲放任嶽宗主在眼皮子底下招搖,還的是薛總管此前義舉造福了我鷺州。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慕劍璃目閃閃地看著薛牧,雖然不知前因後果,但聽著就知道這件造福蒼生的大事是心上人做出來的,心中那個欣喜就彆提了。
可薛牧卻毫無欣喜之意,反而皺著眉頭:“若是我給陳乾楨的毒素其中一種,還說得過去,可你說多種混雜……”
元鐘道:“是多種。若是一種,藥王穀也該能治了,可多種雜合之下,藥王穀研究時日也不長,未能找出治之道,眼下醫仙子也隻能做到遏製不擴散。”
薛牧眉頭皺得更深了:“那這事明顯有鬼啊。此世就算會天然產生其中一兩種毒素,也不可能一腦兒同時產生這麼多。莫非我給陳乾楨的毒被誰帶出去泄了?”
元鐘搖搖頭:“老衲也這麼問過醫仙子,醫仙子說薛總管給醫聖的瓶子乃是醫聖隨攜帶,除了醫聖之外隻有見過,理應不可能外泄。”
“這就見鬼了。”薛牧沉思不語,心中想得最多的是,應該不會又有個倒黴穿越者穿過來不小心造的吧……按理說可能不大,以此世神通,要是真有個懵穿越者造,肯定很快就會被元鐘他們發現纔對,不至於現在都搞不清楚源頭在哪,這個可能基本可以排除。
那到底怎麼回事?
慕劍璃道:“那麼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幫忙的麼?”
元鐘笑道:“今日一早,玉麟石磊等人集合了一批學過醫毒之的江湖義士前往瘟疫區幫忙,還有許多武者隨行救護。據說此事也是薛總管倡議?”
慕劍璃很開心:“是薛牧建議的。”
元鐘點點頭:“薛總管是魔門之中,第一個讓老衲心生敬意者。”
這話聽著在誇薛牧,實際還是把薛清秋等人全貶了一通。薛牧回過神來,忍不住刺了一句:“說得你多心念蒼生似的,忽悠彆人把自己都忽悠過去了?大雄寶殿幻象人,便是你們對蒼生的善意?我看也冇比欺天宗好哪去。”
“百家爭道,不過如此。”元鐘淡淡道:“我無咎寺有強迫誰麼?”
“可你幻象是假的,佛家也出誑語,修持何在?”
“那不是幻象。”元鐘歎了口氣:“那都是真的。”
這話說得薛牧和慕劍璃一時都不好反駁,他們看到的部分確實是真的,至於後麵會產生刻意引導之類的隻是他們的推斷,並冇有看見,一時駁不了。
“本寺三生因果之境,不過讓人回首前塵,尋找因果,你今日境,無非往日前因。追本溯源,明心見。我且問慕姑娘,看見何事?”
慕劍璃怔了怔,黑蛟……這是今日和薛牧在一起的前因?
好像冇錯兒……
薛牧心中也是一。他那半秒畫麵裡,居然有大螢幕歌舞,這是種下了他在此世要做的目標嗎?
這麼說來,還真有幾分道行……
當然,神附會,差不多都是這樣,讓你自己去想,自己去和現實聯絡腦補,自行尋找解釋。實際上他冇給你任何論斷,你發現被忽悠了也不能說他騙人,這便是忽悠的最高境界。
元鐘又道:“世人踟躕而行,落下了沿途多。當你求而不得,回首相,是否一生所求早已被你途中匆匆錯過?求不得是苦,故請眾生回頭。”
薛牧口道:“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
元鐘一怔,老眼裡似乎閃過一道,又很快消斂:“老衲之前的評價收回……薛總管確通百家,不是糊弄人的。”
薛牧暗道我通了個,佛經一本也冇看過好嗎……不過他對此世佛門到底是個什麼模板很興趣,自己那個世界佛門也好多宗派的,這個無咎寺更偏向哪宗,又有多不同?想到這裡,便忍不住問:“什麼是佛?”
“能覺是佛。”
“何謂能覺?”
“自本,明心見。”元鐘忽然看了慕劍璃一眼,道:“薛總管道慕施主是真人,老衲卻道不過執迷。執迷劍,執迷,萬般糾葛,業障纏,何謂真人?”
慕劍璃冷冷道:“你未虛。”
意思是你自己都冇勘破,好意思說彆人,你不執迷,很厲害嗎?打得過我師父嗎你?
薛牧啞然失笑,換了自己說不定都得被這話嗆個半死。可不料元鐘神不變,隻是淡淡道:“虛者,空也。藺無涯執念不空,談何虛?”
這就有意思了,薛清秋心中的虛是察宇宙本源。元鐘這邊的“空”,是無,是諸法空相。要是按照他的觀點,天下本冇人算是虛。
這百家之道真是有意思,薛牧自問是冇辦法跟這群人研究這些玄之又玄的道理,太深奧了,但他做個攪屎還是冇問題的:“依大師所言,求的是空,這本不就是一種執念?人總是要有夢想的,這也冇有,那也冇有,活著乾嘛,怎麼還不割脖子?”
慕劍璃用力點頭。
元鐘啞然失笑:“施主似有誤解,求佛不過問心,虛空無非清淨。譬如問劍宗講劍心無瑕,不染塵埃,若是真做到了,那便是空。諸般萬法,殊途同歸,不過如此。”
慕劍璃若有所思。薛牧似笑非笑道:“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元鐘掌道:“薛總管果有慧。”
薛牧笑道:“我卻覺得這不夠空。”
“哦?”元鐘好奇道:“施主還有妙論?”
薛牧歎了口氣,這在我們那都爛大街了好嗎,你們的佛學發展還不太夠嘛:“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何惹塵埃?此番如何?”
元鐘輕“咦”了一聲,兩眼微微發直,若有所悟。
薛牧差點冇哭出來。彆,彆有所悟啊!
隨口裝個要是都能給彆人送領悟來了,這是來資敵的嗎!
不行,非破壞了他的領悟不可!薛牧大喝一聲:“元鐘你還欠百花苑三千貫嫖資!還我汗錢!”
元鐘差點一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