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舒影落座後，宮娥們婀娜而來，在他麵前的雕花案幾上置好一桌宴席。

他晃了晃酒盞，含笑側目，“兄長可是瞧不起我？這宮宴上的酒，未免太次了些。”

君天瀾麵無表：“若要飲好酒，何不回你的北幕？”

“北幕無人，回去作甚？”君舒影角笑容越發深沉，眸帶有深意地掃過沈妙言的麵龐，“你說是不是，皇嫂嫂？”

“皇嫂嫂”三個字，被他刻意加重音調。

幾乎是用舌尖頂著上顎吐出的字眼，偏又婉轉輕薄得，似是調戲。

沈妙言不喜歡這樣的君舒影，於是別過臉，隻當沒聽見他的話。

酒至三巡，有宮娥捧來茶盞，恭敬地奉到君天瀾麵前的案幾上。

他慣有酒席過半時飲茶的習慣。

隻是他尚未飲用，沈妙言先好奇地把頭湊了過去。

這茶盛在明黃彩繪龍瓷酒盞裡，看著晶瑩剔，芽白似雪，好看得，並非是君天瀾素日裡喝慣的鬆山雲霧。

“這是什麼茶？”

好奇問那奉茶的宮。

小宮笑道：“此乃銀冰茶，由小團龍茶發展而來，隻是捨去了其中的龍腦等諸香，以茶剔葉取心，再用清泉漬之。”

沈妙言頗為稀奇地頷首，“那我先嘗嘗好了。”

話音落地，那邊觀賞殿中歌舞的君舒影，渾卻是一繃。

他蹙起眉尖，眼看著沈妙言果真捧起茶盞，立即朝那名侍立的小宮打了個眼。

小宮會意，毫不猶豫就手打翻了沈妙言捧著的茶盞。

銀冰茶灑了遍，把袍也給染深。

皺眉，疑地向那小宮，“你做什麼？”

小宮張地跪倒在地，“奴婢……奴婢看見有個小飛蟲飛進了茶盞裡，一時心急，所以就……”

沈妙言挑眉。

承慶殿收拾得纖塵不染，飛蟲什麼的，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這宮話中百出，大約是在掩飾什麼。

琥珀瞳眸微微轉，忍不住又向君舒影。

那盞茶是四哥的，難道，君舒影又在弄幺蛾子，在茶裡下了毒，想要毒死四哥？

而君天瀾顯然也瞧出了事的蹊蹺。

他強忍住心頭蔓延的冷意，對沈妙言道：“先去寢殿換裳。”

頷首，起帶著宮婢們離開。

皇宮中燈火，木質鏤花遊廊綿長蜿蜒。

一曳地宮，雙手疊放於前，雲鬢高聳，快步行走於廊間。

後跟著無數提燈的宮，宛如眾星捧月般，越發襯得氣度出眾，貌非常。

然而尚未走到寢宮，前方拐角卻慢悠悠出現了一道修長影。

君舒影雙手負在後，垂眸凝著朝自己這邊走來的姑娘。

在君天瀾邊，就讓這樣高興嗎？

不過短短一個多月沒見，分明比從前潤了一圈。

而沈妙言也注意到了君舒影。

隔著老遠，就停下步子。

遙遙對間，彼此皆是無言。

半晌後，君舒影緩步走向。

他在跟前站定，手挑起的下頜，“妙妙可是忘了我？”

碎玉敲冰般的嗓音，染著淺淺的憂傷。

就彷彿涼夜裡，深秋的桂花悄然開盡至尾聲。

那點點幽甜香氣，終將彌散在秋夜的薄霧裡。

沈妙言仰著這個姿修長的男人，他的容貌一如從前，可眼底的神，卻多出了復雜的黯淡。

這樣的五哥哥，與當初在重佳節裡，在楚京中拈花一笑的貴公子相去甚遠。

輕輕拂開他的手，“五哥哥，你明白我的心意。”

“是啊，我明白……”

男人笑得格外溫。

然而下一瞬，他猛然出手，把沈妙言摁在朱廊上！

他掐著的脖頸，兇狠地一字一頓：

“我明白，卻不能接！”

無人知曉他有多麼，已為他此生的執念，得到便是佛，失去便魔，

是他的信仰啊！

一眼心，歲月深，不僅僅隻是君天瀾，他亦是如此啊！

當年鎬京與君天瀾決裂，是他把帶回府裡，陪吃喝玩樂，遍灑金銀也隻為搏人一笑。

當年他與君天瀾爭奪帝位，君天瀾放棄了，是他把帶去幕村，舍下份、捨去天下陪過平凡日子。

甚至，如今他還為挑起烽煙戰火……

一樁樁一項項，又究竟是哪裡比不得君天瀾？

男人突然的癲狂，令其他宮們花容失，紛紛喊出聲。

沈妙言亦是掙紮得厲害，因為被掐著脖子的緣故，明麗小臉逐漸漲得通紅，眼見著便要暈厥過去。

各種混，終於驚了承慶殿裡的人。

君天瀾麵如沉水，與一眾人趕來時，老遠就看見君舒影正纏著他的妙妙。

那廝抱著妙妙，毫不顧對方的手幾乎快要把他的錦袍扯爛，隻一個勁兒掐著的細頸，神猙獰地咆哮著什麼。

男人的形化作虛影，再出現時，一隻腳利落舉起，猛然蹬向君舒影！

君舒影猝不及防，整個人倒飛出去，狠狠撞斷了幾廊柱。

沈妙言著氣，驚恐地躲到君天瀾的背後。

君天瀾冷眼盯著那個被廊柱碎塊和灰塵籠罩的男人，“你亦學過禮義廉恥，是你的皇嫂，是你能的人嗎？！”

廊柱的碎塊被推開。

君舒影狼狽地爬起來，踉踉蹌蹌地站在原地，隻盯著他們兩人輕笑，“皇兄，你怎的就這麼礙事？北疆的烽火還不夠給你添堵嗎？宮裡的瘟疫還不夠你心嗎？怎的偏偏要……妨礙我和妙妙？”

不等君天瀾回答，他眼圈緋紅，低低笑出了聲兒。

他如同市井裡的潑皮無賴，吊兒郎當地走到那群麵麵相覷的百麵前，指著沈妙言道：“看見否？那姑娘，從前是我的娘子！我娶過兩次，足足兩次！卻，都被你們所謂的好皇帝給攪和了……”

他轉，冷諷地瞟向君天瀾，“皇兄啊皇兄，你知道否，這世上最沒資格占有妙妙的人，就是你。我比你有資格，蓮澈比你有資格，就連薛遠，都比你有資格！”

他如同瘋魔般說了一通，就轉離開。

同沈妙言錯而過時，他頓住步子，微微在耳畔俯首：

“三日之，我必定你對他徹底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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