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駿馬，把韁繩給小廝，眉目溫和，“這是怎麼了？”

一位四十餘歲的男人抬袖抹了把眼淚，“娃子們都生了怪病，俺沒銀子給他們看病，不敢進醫館……”

白清覺笑得格外溫，“這有什麼，進來吧，我給孩子們瞧瞧。”

男人大喜過，連忙領著幾個小孩兒跟進了醫館。

白清覺仔細做了診斷，很快開出一方藥，“病倒不是什麼怪病，喝個三四天的藥，差不多就能痊癒。”

說著，示意手底下的小學徒按照他的方子去抓藥。

那名男人恭恭敬敬地捧過幾個大藥包，得知白清覺並不收自己銀子，立即千恩萬謝地領著小孩兒們走了。

白清覺並未把這個小小的曲放在心上，凈過手就去室尋安似雪。

誰知半夜時分，倚梅館外忽然傳來呼天搶地的哭嚎。

“外麵在鬧什麼？”安似雪披著裳從榻上坐起，點了幾座燈盞，“怎的哭那樣？”

醫者父母心，說話之間，白清覺已經匆匆套了外裳，趿拉著一雙布鞋道：“我出去瞧瞧，你去安圓圓，莫要讓被嚇著。”

他來到倚梅館外，隻見大門口圍著一大群看熱鬧的百姓，大約都是聽見靜後從家裡趕來的。

他垂眸，隻見臺階下擺著五張小小的涼席。

涼席上蓋著白布，裡麵躺著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傍晚時分來過店裡的那個男人，此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控訴道：“就是他！就是這個黑了心肝的大夫，害死了我的兒！”

四周的百姓聞言，紛紛對著白清覺指指點點。

深秋的夜裡頗有些寒涼。

白清覺雙手攏在袖管裡，角笑容嘲諷。

他醫湛，卻並非醫癡。

一雙手診得起脈、用得了針，卻也能使得了毒、殺得了人。

一雙眼看得出病因、瞧得出藥理，卻也能看出這混沌世間的醜惡與兇險。

這個男人哭起來幾近乾嚎，掛在臉上的汗水比淚水還多，眼睛裡半點兒悲傷都無。

顯然，他是在用這些孩子的死來詐他們倚梅館。

白清覺挑了挑眉，尚未說話，韓棠之已經帶著刑部的人過來了。

他朝白清覺抱了抱拳，“聽說這裡發生了命案？”

不等白清覺說話，那個男人立即朝韓棠之磕了個響頭，悲愴萬分道：“大人，這個大夫治死了我的兒，求大人為我主持公道！”

白清覺自然是不認的。

一番鬧騰後，他乾脆親自挑開白布，捉住其中一名死掉孩的手，替他查探起死因。

他從來自詡醫湛，然而今日這幾名孩的死，不知怎的，他竟然查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半晌後，眼見著那男人哭天搶地，一副要撞死在倚梅館門前的架勢，白清覺暫時按捺下心中殺意，同意先跟韓棠之去刑部接審訊。

正是漆黑長夜。

圍在倚梅館門前的百姓漸漸散去，隻剩下簷下兩盞風燈搖曳生姿，將門前兩株病梅的樹影投落在地。

深秋時節，病梅尚未開花，地麵的投影枝椏橫斜，禿禿的。

數十朵指尖大小的素白曼佗羅茶花，隨月而來，輕盈盈從屋頂飄落在地，點綴在了地麵橫斜的病梅疏影上。

彷彿大地生花。

隨著曼佗羅落地，戴著鳩羽紫大狐的男人，如狐妖般從高翹的屋簷上幽然而至。

修長白皙的指尖輕過銀線繡花袍麵，他側目，丹眼尾不染而紅，“瓊華島的蠱毒果然厲害，便是白清覺，一時半會兒竟也查不出來。”

司煙從長街的影中走來。

無數詭異蟲子匯聚在腳下，在走出影的剎那，瞬間消失在的擺底下。

“白清覺被人抓進刑部大牢，一時半會兒怕是出不來。如此，太醫院就再無人能解開宮裡那玩意兒。等它們生長蔓延開，可就有好戲看了！”

小姑娘語帶活潑，彎腰拾起一朵曼佗羅茶花，“你近日怎的又歡喜上這種花了？這是什麼花？”

“茶花的一種，梵語名為曼佗羅，乃是佛家祥瑞之花。”男人不以為意地說著，抬步朝長街盡頭而去，“走罷，咱們也該準備準備，去見朕那位好四哥了。”

碎玉敲冰般的嗓音，在深秋的夜裡聽起來薄涼沁骨。

那流轉的眉眼，已非昔日瀲灩盡天地絕的模樣。

似妖非妖，似人非人。

長而蓬鬆的狐尾從他的頸間迤邐墜地，與寬袖和袍裾一道，隨夜風搖曳。

腰間掛著的緻紅妝木偶娃娃笑容嫵。

男人的漆墨長宛如墨筆細細勾勒而，在風中翻卷飛揚，越發襯得那張臉得天獨厚，彷彿上蒼眷顧而生。

隻丹眼裡的薄涼與瘋狂，卻令人心驚膽。

……

皇宮。

這幾日，沈妙言一直在教坊司和陳嬤嬤練習舞姿。

本就有些基礎，再加上悟頗高，陳嬤嬤稍作點撥，便是進步飛快。

短短三日時間，便已差不多領悟趙地舞蹈的大概。

陳嬤嬤大約發了善心，這三日時間裡，竟然允許使用百生泡澡。

小姑娘心滿意足地泡在薄金浴湯裡，雖然一開始泡會很疼痛，但知曉這痛楚會隨著一次次泡澡而逐漸減輕，到最後就像是泡尋常花瓣澡一般舒服。

而舞蹈與百生，皆非這三日最大的收獲。

最大的收獲，是陳嬤嬤所教授的功夫。

也不知道這陳嬤嬤究竟是什麼來歷，一套功夫看著漂亮極了，卻並非花拳繡，一招一式皆都致命。

即便是沒甚力氣與勁的孩子，隻要徹底掌握住這套復雜的功夫，也能迎戰殺敵，其力量甚至毫不遜於男子。

對目前的沈妙言而言，的大魏統消弭無蹤，若能習得這套功夫，等同多了自保之力。

所以這三日時間，過得十分充實，甚至忘了回正宮。

等終於想起來回去時，剛開正宮寢殿的珠簾，就瞧見的好四哥正帶著念念和鰩鰩用膳。

“四哥。”大大方方地走過去，順口對拂道，“幫我備一份碗筷。”

拂福，正要去辦，君天瀾冷冷的嗓音忽然響起：

“不許。既要留宿在教坊司，何必還回來用膳？”

沈妙言一怔。

盯著男人，隻見他側臉冷漠，眉尖輕蹙，即便食著膳食，也仍舊是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琥珀瞳眸微微一轉，心中已有了大概。

這廝，大約是埋怨自己離開這三日，不曾同他打過招呼……

君天瀾他，在吃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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