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崔稚沒答應魏銘的條件，只是在晚上往安丘縣城看花燈的時候，給他買了一盞琉璃燈，聊表心意。

魏銘還是很滿意的，一晚上不釋手，連小乙要幫他挑一會，他都不肯，崔稚沒辦法，只好又幫小乙買了一盞，問魏銘，“你不是見過琉璃嗎？怎麼還這麼稀罕？”

魏銘用琉璃燈晃了一下的眼，“我稀罕的是琉璃嗎？是你難得有良心，給我買一盞燈。”

“唉，魏大人，你說這話就不講理了，這些年我送你的東西不吧？”

魏銘看著，說不一樣。

琉璃的亮在他臉上流轉，古代男圖鑒的事，又被崔稚想了起來，突然覺得，似乎要給魏大人提一提名次了，瞧他那如刀刻一般的朗五，比起段萬全的致，左迅的倜儻，更有一種風骨在里面。

瞧見他線條細細勾勒的輕啟，“這盞燈，是你對我的心意。你的心意，我怎麼能容許別人呢？”

他聲音異常輕，人涌的街道上，崔稚險些沒聽清楚，但沒有錯過，朝他眨了眨眼，他跟他勾了勾角，“崔稚，我在。”

......

從那天起，崔稚總也睡不好覺了，晚上經常夢見從前的事，有時候夢見那個編草鞋的小男孩，有時候夢見想象中的大將軍，更多的時候，夢見那個將一把抱在懷里的人，那人說，“崔稚，我在。”

他在，一直都在......

可是變化來得太快，崔稚不知道怎麼回應才好。

今年的二月沒有春闈，備戰會試的人卻不敢有一松散，尤其魏銘被桂教諭連番提醒要好生備考。如果今年魏銘的會試能過，十有八九桂教諭可以拿到再次科舉的通行證！

不過像剛剛過線的舉子，去會試的通過幾率不是非常大，葛青和鄔梨都是七十多名，葛青很想試試會試深淺，鄔梨這種人就直言自己算了吧，倒是琢磨上了娶媳婦。

他每日瞧見萬音在自家進出，卻還不是自家媳婦，別提多惦記了，偏萬音讓他好好讀書，讓他同葛青一道試試水。

鄔梨不愿意，某日和溫傳一道去宋氏吃酒的時候，同溫傳道，“我還不如像你這樣，直接不打算會試了，等三年再說，但是我老娘和阿音吧，總是對我抱有幻想！”

溫傳也有溫傳的苦惱，當下自干了一杯，“我倒是盼著能會試，至不用應付眼前的雜事了。”

他這麼一說，鄔梨來了神，“怎麼？去你家說親的，可把門檻踏破了？你不想娶親嗎？”

溫傳說不是，但為什麼不是，又說不出來了。

鄔梨問了幾句，毫探不出來他的口風，笑道，“你是不是有看上的姑娘了？”

這一說，可把溫傳驚了一下，他這反應，鄔梨連忙追問，“肯定有了，是誰？是不是你舉人名頭太大，把人家嚇跑了？！”

他把溫傳說愣了，“你、你怎麼知道？”

“哈哈！”鄔梨一笑，“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你快說，是誰？你梨子哥替你擺平！”

溫傳想了想，正要說，被自己的二舅黃先生喊了一聲，“傳哥兒在這吃酒呢？”

黃先生現在自己開了一家私塾，溫傳中舉之后，黃先生的私塾也跟著風生水起，他常尋了外甥溫傳給他寫幾篇文章，拿給學生們觀。溫傳自然樂意給他二舅幫忙，眼下便問他，“上次寫的那篇文章，您瞧著可還好？”

黃先生連聲道好，“我還讓你表哥謄抄了兩遍，你有這樣好的學問，二舅真是欣啊！”

他說著，不忘把一旁的鄔梨也夸了夸，“還這麼年輕，都沒家就中了舉！放在中舉之前，我真是想都沒想到！”

鄔梨沒家是因為他家窮耽誤的，并不是因為他有多年輕，不過他沒啥不好意思的，同黃先生說起溫傳，“咱們傳哥兒是該家了！就是上門來的太多，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這話得了黃先生十二分的認同，“說得太對了，所以我說，等到明年消停消停，再說親事的事！”

溫傳瞧了他一眼，說起自家大哥來，“大嫂走了一年多，娘倒是想先給大哥續弦一位嫂子，不然兩個孩子沒人照看，我娘也不能全然顧上。”

他只是隨口一提，想把自己的親事話題錯開，沒想到黃先生問他，“你娘真是這麼想的？”

溫傳說是，“昨兒聽見我娘同爹說起來的。”

黃先生立時站起了，“我去問問。”

他說著，立時就去了，走得比風都快，鄔梨稀奇，“你二舅這是怎麼了？好像他急著娶兒媳婦似得！”

鄔梨說笑起來，溫傳也覺得奇怪，卻沒放在心上，繼續同鄔梨吃酒，吃著吃著，卻總覺有人盯著他看。

他回頭一瞧，見宋氏酒樓門口站著個中年男人，溫傳認識他，是從前的鄰居，姓賀，因著行三，人都賀老三。

賀老三早先和溫家做鄰居，是榨油出，后來于買賣，賺了些小錢，再后來不知道怎麼，搭上了郝氏書局全省賣書的路子，跟著跑了一省，一年就賺了個大院子，手里攢了不錢，買了好幾個小油坊，儼然商戶老爺的做派了。

他經商，溫家讀書，本是不相關的，可溫傳自中了秀才的時候，他就惦記上溫傳了，要跟溫家敘敘舊，溫家說溫傳還小，沒同他家做親，現在溫傳中了舉，賀老三也發了家，又把注意打到了溫傳頭上，幾次三番遣人上門說親，要跟溫家好好說道說道。

眼下溫傳見了他，當作不認識，那是要落一個發達了便六親不認的名聲。溫傳只好起同他打了個招呼，“賀三叔近日可好？這是要往哪去？”

那賀老三沒回答他，笑著進了宋氏酒樓的大堂，“聽說你在此吃酒，過來瞧你一眼，瞧瞧你可還識得我？”

竟然是奔著溫傳來的。溫傳吃了一驚，連鄔梨都訝然道，“您這消息倒是靈通！莫不是尋溫舉人有事？”

那賀老三照舊打量著溫傳笑著，“要說有事，倒還真有些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