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十年

門外站著的人，正是之瑤。

“方纔你走的時候，我就想與你一道，可惜你冇聽到我喊你的名字。”之瑤微微一笑，探頭往屋子裡看了一眼，問道：“嵐姐姐在麼？”

“我娘……”

“讓進來吧。”

聽到這個聲音，之瑤渾一，臉上帶著複雜的神，從柳傾歌畔進了屋子。

當看到有些昏暗的大廳裡，穿著藍短衫的之嵐徐徐朝自己走來，之瑤隻覺得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一層水霧不知不覺間瀰漫在眼眶，哽咽道：“姐姐。”

簡單的兩個字，讓之嵐應聲止步。

兩個各占聲場的絕世舞姬相隔大廳兩端，就像是兩尊雕塑，默默相對，卻無語凝噎。

柳傾歌輕輕關上房門，看看之嵐，再看看之瑤，上一代中最為出類拔萃的兩個人就在這樣奇怪的氣氛裡見麵了，不發一語，卻又好像有千言萬語。

良久，之嵐才歎息一聲，道：“到我屋裡吧。”

之瑤嫣然一笑，道：“好。”

二人一前一後上了樓，來到之嵐不算寬敞卻格外整潔的屋子，之瑤左看看右看看，就像一個好奇寶寶。

之嵐添了一杯茶，道：“汴京的夜還是有些清寒，喝杯茶暖暖子吧。”

茶是好茶，香氣嫋嫋。之瑤將杯子捧在手裡，道：“上一次我們見麵，應該是十年之前吧？”

之嵐歎道：“是啊，時間過得可真快。”

之瑤猶豫了片刻，問道：“這十年……你過得好麼？”

“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之嵐自嘲似的一笑，“你不覺得問一顆棋子這樣的問題，有些可笑麼？”

聽到“棋子”二字，之瑤臉一黯，道：“姐姐，你是棋子，我又何嘗不是呢？”

之嵐道：“是啊，我們都是抗爭不過命運的可憐人。”

“我記得當初義父好像跟你約定了十年時間，對不對？“之瑤道，“恭喜你，很快就再也不用做違心的事了。而我，恐怕一輩子也掙不得。”

任誰也冇有想到，堂堂之嵐居然會是大齊國的細！這樣的訊息，足以在汴京城掀起驚濤駭浪。可是對麵的之瑤卻一點也不到震驚，顯然對這件事早已知曉。

“唉！”

之瑤歎息一聲，道：“國家大事，又豈是我們兩個子可以改變的。怪隻怪我們進了門，卻又如此優秀。”

之嵐自嘲一笑，道：“我從來冇想到‘優秀’兩個字，會為囚我一生的牢房。”

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之瑤徐徐起，臉帶回憶道：“比起姐姐你，我要幸運的多了。當年我被義父收養進門，是姐姐你誇我跳舞有天分，手把手地教我舞蹈。我被義父打得遍鱗傷時，是姐姐你給我上藥，帶饅頭給我吃。我被那些比我大的人欺負、排。又是姐姐你替我出頭，保護我。現在想想，那段時間也許是我一輩子最快樂的時。”

之嵐同樣緬懷起舊時，聲音有些飄忽：“都是些陳年舊事了，還提它做什麼。”

“這些事，我一輩子也不會忘掉。“之瑤道，”我這一生最謝的人，就是姐姐你，最虧欠的人，同樣是姐姐你。彆人不知道你是怎麼來的大唐，我卻一清二楚。其實姐姐你纔是第一個練‘舞九天’的人，相比當時勉勉強強跳出這段舞的我，你纔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之嵐麵一變，道：“你怎麼會知道？”

“我不知道這些，還知道當年咱們齊國勢微，義父編好了一段姐妹爭奪天下第一、失敗者心灰意冷遠赴大唐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便是你我二人其中之一。“之瑤苦笑道，”說起來，義父也許是大齊唯一一個清醒的人，所以他這些年總想要做些什麼，讓隻圖安逸的皇族重新喚起危機意識。但想要竊取大唐高層機，作為細一定要有足夠特殊的份和合理的理由——還有什麼比曾經的天下第一舞姬更好的掩飾呢？而那時候，你擔心我年紀小承不住打擊，所以就主請纓，不惜搭上自己畢生的追求，了‘失敗’的那一個。”

之嵐神不變，道：“都已經過去了，這十年紙醉金迷的生活，讓我的水平大不如前。如今你已是名符其實的天下第一。”

“不，在我心目中，姐姐你纔是永遠的天下第一！“之瑤說著，淚水早已不控製地滂沱而下。“當我知道了這些，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難過？我願當年遠走大唐的人是我，也不願意像現在這般活得這麼痛苦。”

之嵐轉過來，掏出手帕輕輕去之瑤臉上的淚痕，笑道：“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哭鼻子呢？”

之瑤一把將抱住，道：“在姐姐麵前，我願永遠還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孩！”

之嵐聞言大笑，道：“說到小孩，你可算不上——你已經是小孩的姨娘了。”

之瑤當然知道說的是誰，道：“傾歌的確是個練舞的好苗子，我看過的筋骨，再加上姐姐的調教，將來的就絕不會在我之下。”

“現在可比你差得遠了。”之嵐道。

“姐姐，自從知道了當年的事，我一直想要為你做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纔好。”之瑤道，“還好讓我遇到了傾歌。我有種預，我欠你的東西，遲早會替你討回來。”

之嵐道：“一門深似海。相比之下，我願做一個普通人。”

之瑤奇道：“我記得當年你不是對我說過，為天下第一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麼？”

“是啊，不過那已經是十年以前的事了。”之嵐微微一笑，打開窗戶，看著外麵清冷的街，喃喃道：“十年之前，你我都是豆蔻年華，心比天高，隻嚮往凰展翅，令天下人仰。但名這種東西就像是套在脖子上的繩索，飛得越高便套的越，直把人勒的不過氣來。可笑世人往往看不，仍飛蛾撲火一般去追尋。”

似乎想到了什麼事，之嵐角噙著笑意，又道：“命運無常，十年時間讓你得到了想要的東西，為了萬人敬仰的天下第一，而我卻遠走他鄉，姓埋名。這十年來我想了很多，有時候失去並不一定壞事，起碼它讓我看清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十年前，你我皆想要名，十年後，我卻隻想要自由。”

“自由麼……”之瑤重複道。

“是的，自由。”之嵐道，“人總是這樣，越是冇有什麼，就越想要追尋什麼。我現在最得到的，便是自由了。”

之瑤道：“如果重獲自由，你想要過怎樣的生活呢？”

“傻妹妹，其實除了舞蹈之外，我們還有很多值得去追求的東西。”之嵐笑道，“但是作為一個細的我，卻不配擁有。現在我隻想放下所有包袱，冇有國仇，冇有家恨，輕輕鬆鬆地和心的人在一起。”

之瑤道：“姐姐你有喜歡的人了麼？”

“有。”之嵐一臉甜，道：“也許在彆人眼裡，他算不上多好，但是在我看來，他便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真的麼？”之瑤興道，“恭喜你，姐姐。那個全天下最幸運的男人，他什麼名字？”

“他姓彭，彭遠征。”之嵐有些驕傲地說道。

“彭遠征……我記住了。”之瑤道，“可惜我明天就要返回齊國了，否則一定要見見未來的姐夫長什麼樣子。”

“誰能想到，姐姐神仙一般的人兒，卻不知不覺著了他的道兒，嘻嘻！“之瑤笑道。

“貧！”之嵐橫一眼，道：“你比我漂亮，也比我年輕，也應該多拿出點時間來看看外麵這大千世界，尋找自己的幸福。十年了，我終於快要解了。”

之嵐說完，轉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竹盒，道：“好了，閒話說完，該說說正事了。大唐和夏國即將開戰，前些日子夏國侵擾邊關，恐怕所圖不小。這些天來我一直在蒐集資料，全部都記在這裡了，你把它帶給義父。”

之瑤臉為難，並不手去接，道：“姐姐，你忘了？”

“哦，我忘記了。我是替齊國姓埋名的，而你，則是門的臺柱，絕不過問政事。”之嵐喃喃道，捉住一隻在窗臺上酣睡的鴿子，將竹盒綁在它的上，輕輕一扔，那白鴿忽扇著翅膀，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夜之中。

隻不過任誰也冇有發現，一直在街角監視飛雪悅蘭閣一舉一的一個黑影，忽的對那鴿子吹出一隻短箭……

“姐姐，我要走了。“之瑤將桌上已經溫了的茶一飲而儘，站起來道：”能再見到你，真好。”

之嵐微微一笑，道：“十年之後，我們也許會再相見的。希那時候我不是齊國的細，你也不是天下第一，我們可以冇有包袱地坐在一起說話，在一個被窩裡聊天，就像十年前那樣。”

之瑤臉帶嚮往，微笑道：“那我們可說好了，十年後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