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閒書看著眼前這人，半晌後，沉沉地道：“你，到底是誰？”

“關紹鈞”朗聲大笑，明明這一穿著打扮流於輕浮，偏偏在此人上顯出風流古意來。

笑罷，他頗覺有趣地看著範閒書：“你覺得我是誰？”

徐正和雙都沒看明白怎麼回事，他們剛纔見到昏迷的關紹鈞，雖然未曾聽他說話，可氣質明顯不同。此人既然是通天塔的元靈，不管藉助什麼形象出現，都是正常的，爲什麼範閒書要問他是誰？難道之前的關紹鈞，就已經是此人假扮的了？

範閒書臉上神捉不定。此人氣質確實與關紹鈞大不相同，但他卻從此人上找到悉的氣息。

偏偏“關紹鈞”一直似笑非笑地瞅著他，讓他一時無法判斷。

雙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見範閒書好像被什麼事難住了，索上前一步，代他問出口：“敢問這位前輩，可是通天塔的元靈？”

言辭恭敬，態度有禮，讓“關紹鈞”很滿意，揮手道：“不錯，吾便是通天。”

“……”法寶通天塔，元靈的名字就通天？他的前主人還真是敢取啊！滄溟界未被隔絕之時，在人界本不夠看，一個煉虛修士的法寶，這麼個名字，未免太狂妄了。

當然，這話雙只是在心裡想了想。現在的滄溟界，化神已是可不可及，哪怕通天塔有所損毀，實力可能只保留了十之一二。其元靈也不是這個小小的結丹修士可以得罪的，尤其他們現在就在通天塔部，命只在其元靈一念之間。

“通天前輩，我們幾人。只是借用造化之門，以求領悟天人之道，並不想參與外面的紛爭，可否請前輩網開一面。放我們出去？”

雙的姿態放得極低，通天聽著心中舒暢，和悅地道：“小丫頭，若是平常時候，放你們出去也沒什麼，只是今日是關鍵時刻，這個要求吾不能答應。”

關鍵時刻？什麼關鍵時刻？

雙一邊想著，口中仍舊客客氣氣地問：“那麼，前輩什麼時候能夠放我們出去呢？”

通天笑而不答。一旁的範閒書語氣沉沉地道：“什麼時候？自然是人死的時候。”他看著通天。“既然前輩在此現。想必今日之事，亦是前輩設下的陷阱……不，仙閣能夠破解部分制。也是前輩刻意放水的緣故，是也不是？”

通天一邊搖著摺扇。一邊淡笑迴應：“這些小娃娃真是有趣，滄溟界雖然高階修士滅絕，可還是有化神修士，他們放任吾在此休養，就是因爲沒有能力收服，他們區區元嬰，竟然想要破解吾的制中樞，可笑可笑！”

“這麼說，前輩這麼做，爲的是一網打盡？”

看通天的模樣，實在不像虛弱得即將消失的樣子，範閒書想到自己剛纔的推斷，再聯繫他之前的言行，其目的已是呼之出。

果然，通天沒有否認：“素日無聊，不過順手爲之。”

其實，他並不介意這些小輩進通天塔。他是件空間法寶，創造出來，就是供修士使用的。只要他將到重創的天地法則修補完善，修爲自然會慢慢增長。裡面產生的靈，對他而言只是長出來的頭髮、鬍鬚，只要不採盡，那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可是，這些小輩不應該把主意打到滄海派的傳承上來。就算他失去了主人，到底是滄海派頂尖的通靈法寶之一，豈能任由這些小輩肆意？

範閒書轉過頭，看著外面偶爾閃過的芒，嘆了口氣。既然通天塔的元靈這麼承認，他已經知道，今日這些元嬰修士，沒有一個能夠活著離開。至於他們這些人，元靈心好，就放他們一馬，心不好，直接把他們關上幾百上千年都行。反正，對靈族來說，歲月悠長，不過是打個盹的時間。

“那麼……”範閒書轉回頭，盯著通天與關紹鈞一模一樣的，“前輩是什麼時候起意的？是仙閣著手破解制的時候，還是……一百年前？”

關紹鈞手中摺扇一頓，笑了起來，點著他道：“不愧被稱爲範多智，一點點線索，就讓你看出來了。”笑罷，他的形從實轉虛，又由虛轉實，變作另一個模樣。

高天瑞！居然是高天瑞！

這下子，範閒書臉上的冷靜終於裂了，他大吃一驚：“你……”

他心念電轉，從自己跟著高天瑞開始回想，被欺凌、忍辱、反水……

“是你，”他喃喃地說，“原來都是你佈置的……”

通天笑瞇瞇地看著他，搖了搖手指：“小輩，你想太多了，吾纔沒那麼閒。那個姓高的小子確實心狹窄，看你不順眼，之前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吾開始跟著你，也是從一百年前開始的，若非當年你們在通天塔玩了一出彩的以弱勝強、斬草除，吾怎麼可能會對你這麼個小輩興趣？”

太過聰明的人，容易多疑，範閒書也不例外。他很容易推斷出，這一切都是通天設下的陷阱，然後發現通天可能留了一氣息在關紹鈞上，甚至連高天瑞都有可能與他相關，他便將這一切都串在了一起，得出了讓自己冷汗涔涔的真相。

如果通天否認自己全程參與，卻沒有否認這一切出自他的手筆。一想到自己一百年的人生經歷，都有可能是這個元靈閒極無聊隨手安排的，他就有點接不了。

其實，範閒書真的是想多了。這其中確實有通天推波助瀾，可就算沒有他，以高天瑞和關紹鈞自的格，還是會一步步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徐正聽得糊里糊塗，看著滿頭大汗的範閒書，低聲問雙：“雙道友，你聽懂是怎麼回事了嗎？”

雙同地看著範閒書，輕輕點頭：“百年前，佔據飛廉城的是星羅仙盟，實力勝過仙閣。範堂主曾是其盟主高天瑞的陪侍，因爲其嫉妒，險些毀了道基，於是他投靠仙閣……”

後面不必再說，徐正明白過來了。百年前，通天塔開啓，仙閣玩了星羅仙盟一把，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這位範堂主。通天塔的元靈看到事的發生，對範閒書產生了興趣，於是附在了關紹鈞的上……

以範閒書的格，他雖然不覺得當年是自己的錯，但也不會把這件事當什麼功偉績。被人到絕地，這並不是愉快的回憶，他疑心這一切都是通天安排的，到了極大的打擊。

多智之人，往往掌控極強，他一直以爲，自己的人生是自己掌握的，如今突然發現，其中存在一個推手，自己只是對方閒來無事擺弄的棋子，怎麼可能好？

“範道友！”見範閒書臉蒼白，沒有恢復的跡象，徐正忍耐不住，揚聲喝道，“你莫要聽他瞎扯，他一個煉虛期法寶的元靈，哪有那麼閒，花百年時間在你這個小小的結丹修士上佈局？百年前，你還只是築基吧？”

“不錯。”雙點頭贊同，“在通天前輩眼中元嬰修士也不過是小娃娃，頂多只是日子無聊，閒時耍弄著玩玩罷了，哪會因你而花費百年時間佈局？”

話音剛落，通天撇著道：“兩個小傢伙，明明是他瞎想，說吾瞎扯作甚？再說，修爲高低，在吾眼中有何區別？吾確實對他最興趣，明明只是個小修士，上竟有吾也看不的東西。”

說罷，他看著範閒書手上的黑點，勾了勾舌頭。這可是個好寶貝，真不知道這小輩從何弄來，偏偏上面氣息強大，連他都不敢冒犯，不然，真想搶了自己把玩一番。

範閒書慢慢緩過神來，點了下頭：“多謝兩位提醒。”不管到底是不是通天布的局，他走到今天，並沒有什麼憾。星羅仙盟，背叛就背叛了，毀人道基，如殺人父母。至於仙閣，他以後要好好思量，關紹鈞之前的表現，終究是他的本居多，還是通天的影響居多……

他範閒書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意志不是那麼容易摧毀的，就算這一切都是他人布的局，那又如何？他不曾做錯，也沒有選錯。

至於憤怒，他當然會有。一直以爲自己掌握著自主權，卻不想原來之前的人生被別人縱了。可他向來懂得什麼時務，不管通天有意無意，做了多事，他現在實力比不上通天，那就沒什麼可抱怨的，便是天大的仇，都要嚥下來！

再看向通天，範閒書目平靜，不再有一波瀾：“通天前輩，之前我們的朋友突然在附近失去蹤跡，敢問他們去了何？”

通天若有所思地瞥了範閒書一眼，悠然道：“吾爲什麼要告訴你？”

“這麼說，前輩知道？”

通天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範閒書垂目注視著自己的手心：“剛纔前輩好像不相信晚輩能驅此，不如，晚輩試給前輩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