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母因惦記著和人說好的家養小土，抓起錢包急匆匆出門了。

    這家賣的不是常年在農貿市場設固定攤位的販子，而是鄉下上來的農戶，挑著竹筐，一筐、一筐蛋，偶爾會夾賣幾只鴨，也是家養的，數量不多，筐子裡的賣完就沒了。

    禾母是正月回來後經水果店老板娘介紹知道他的，一開始不確定他家賣的到底好不好，現在的販子都狡猾狡猾滴，經常戴著個大草帽、自行車前後掛幾個竹筐、冒充鄉下農戶，吹噓自己的打小放養、吃蟲長大、不喂一粒飼料。禾母因此上當過兩次，買回家一殺、一焯就看出名堂來了。家養的哪那麼多油！家養的哪那麼快燉爛！

    是以，當初付大姐介紹問這家農戶買時，一開始不怎麼信，見付大姐一個勁地說他家的好吃、家寶貝孫子吃，才意思意思挑了一只兩斤不到的小娘。當天回家殺了燉湯，發現這家的的確好，油、燉出來的湯澄黃清亮、毫沒有圈養的臊味，這才是真正的放養嘛。

    再加上三月下旬的時候，禾母特地跟付大姐幾個社區同胞，跑了趟鄉下，親眼看到農戶家放養在竹林、桃林裡的，三三兩兩地在林間溜達，捉捉蟲、喝喝溪水、有些甚至還飛上竹枝、桃樹杈打鳴，這下心更定了。每逢農戶來城裡賣的日子，禾母都會趕去買一只，而且還得趕早，去遲了往往都賣了，就算預先和農戶說好留一只給，也是被人挑剩下的。

    所以一想到溜溜的大母被別人給挑走了，禾母就發急。說好的下午三點農貿市場晚市門口，這還沒出門呢就三點了，從家跑著去菜場門口，說得三分鐘。近段日子以來和禾母一樣想買這放養的家庭主婦多了很多，有些甚至兩點半就開始在菜場門口等了。三分鐘能挑走好幾撥了。

    可別又給剩下一只最小的啊。好不容易趕上兒子閨回家，半天不到還冒出個準婿，哪怕不想這麼早承認。上門是客這個道理禾母還是懂的。而且一早就說好晚上給孩子們整頓好吃的，沒還整啥啊。前些日子那只兩斤半的娘和老禾都一餐幹掉大半只呢，今兒家裡五口人，總不能淨喝湯吧？

    祈禱間，看到農戶那兩只極代表的竹筐了。禾母幾大步奔上前，看到關的筐子裡還有四只大小不一的三黃，心定了不，著氣說：“今兒來遲了，就剩這四只了呀？”

    “對！前頭來了兩撥人，挑走了幾只。不過大姐你別急，我知道你會來，特地給你捎了一只公，這會兒的公味道比娘還要鮮，白切、做燒公香。怎麼做都好吃。養的不多，阿拉自家也喜歡吃，就沒拿出來賣。大姐你要的話我給你稱，不要麼你挑個娘，隨儂啦。”

    賣的農戶認出是禾母，從腳邊的小竹簍裡抓出一只捆了雙腳的大紅公，遞給禾母檢查，看是不是病之類的。

    禾母見這公不錯，點頭說：“就它吧。另外再給我挑只小娘。”

    公比較大，禾母琢磨著半只白切、半只做燒公。買只小母燉湯。這麼一來，晚上的菜有著落了。

    見另外一只竹筐裡還有不新鮮的蛋、鴨蛋，分別也稱了五斤。想著孩子們後天就要回學校，得給他們整些路上吃的。回頭去超市買點豆腐幹。和蛋一起做些鹵味。

    想了想，禾母幹脆讓農戶把餘下三只都給稱了。煮了做醉、糟。留一只家裡吃，另外的讓孩子帶學校改善夥食去。

    農戶依次稱完，報了價錢，禾母算了一遍沒錯，點點頭拿出錢包。還沒給錢呢。旁邊突然竄出一個中年婦，抓起農戶腳邊的公咋呼道：“這我要了！多錢？”

    “這有人買了，你要的話下回我給你捎一只來。”農戶老實地說。

    婦撇道：“什麼買了？不還在我手上嗎？有些人就喜歡討價還價，我可不，你說多錢我給你，我帶走了。”

    禾母這才看清竄出來的程咬金，搞半天是自家樓上的主婦，夫家姓，自己姓王，但不喜歡別人稱王阿姨、王大姐，喜歡聽人喚太太。

    禾母聽見過幾回，覺得牙都酸倒了。這是從電視裡爬出來的人吧？忒能作了。

    事實上，家搬到文欣苑還沒半年。太太仗著兒子是社區蓮花中學的教務主任，總在小區裡擺架子，整的好像沒允許、小區裡的家長們就沒辦法送自家孩子上初中似的。

    據禾母的目力推測，文欣苑起碼三分之一的住戶不喜歡，偏人不自知，依然傲慢得像只花孔雀，到炫耀。

    禾母和起嫌隙，倒不是因為這一點，而是因樓道長的委任引發的一系列糟心事。

    文欣苑以前是沒有勞什子樓道長的。今年開年後，社區提倡轄小區每樓增設一名樓道長，每月幫社區分發一些要通知、分類垃圾袋啥的，遇有違規群組現象及時上報等。

    禾家所在的這棟樓，經業人員和社工聯合做的一番民意調查後，選了禾母做樓道長。

    倘若單只是幹活，禾家樓上是不會有任何意見的，關鍵是擔任樓道長以後，每個月能領六十塊錢的服務津。

    就為這六十塊錢，太太開始鬧騰了，先是去業反映：憑啥不選做樓道長，兒子可是蓮花中學的教務主任……拉拉……

    業不理，又跑去社區鬧。社區更不可能理會這種無理取鬧的反映，頂多勸幾句，譬如下屆樓道長讓再好好爭取啦，這屆已經開始實施、沒可能更改啦，除非原樓道長出錯被取締資格。

    太太想著犯錯了就能取締資格是吧？於是開始想方設法地禾母犯錯。

    可禾母每天的作息規律的很，基本是四點一線：家――店面――菜場或超市――晚飯後的市政公園廣場舞。

    今年開始，因為和專櫃的供貨協議終止，明珠商場都不需要跑了。給家人掏換季衫就去新開沒多久的購中心，比去明珠商場方便的多。一下午打個來回還不用太趕。

    這麼一來，找不著犯錯的機會呀，太太便想了個壞招，和鄰裡吵架算犯錯伐？必須呀！說明鄰裡關系不和睦、那還當什麼樓道長！於是。逮著機會禾母吵：看禾母往臺外翻曬被褥冬，故意掛出滴水的，嫌效果不夠，再來個臺澆花，大半都澆在外頭；看禾家在臺上晾曬臘腸、醬鴨。故意拿著地氈、拖把在臺牆上啪啪啪，揚起的灰一路飄進禾家臺；路過禾家門口，不忘踩幾腳禾家擱門口的垃圾桶，有幾次還把煤球灰撒在禾家門口……

    開年後，不，自打禾母被選為樓道長的這一個月以來，樓上做出的醃H事數都數不清。

    找上門理論吧，對方要麼死不承認，要麼扭著腰肢說：“哎呀，肯定是我家那口子掛服出去的時候。沒注意你家臺晾著被子，滴了啊？那可真不好意思。下回我會讓他注意的。”諸如此類。

    起初幾次，禾母除了自認倒黴，倒也夠不上惱怒。樓上樓下的，生活上磕絆的事多了，樓上又剛搬來沒多久，等過了鄰裡磨合期應該就好了。

    可次數一多，再加上幾個不錯的老太太：人家那是故意找你們家茬，為的是你樓道長那六十塊津。

    禾母頓時上火了，氣得想找樓上吵架。可到底師出無名啊，於是幹脆掉轉頭，直接找業、社區，把上那樓道長職務卸了得了。本就不想當什麼樓道長。無非是聽社區說。想找個閑賦在家的全職主婦，幫忙發發通知啥的，費不了多工夫。考慮到自家這棟樓大部分都是上班族，偶有幾個老人戶，年紀都比自己大，脯當就當唄。當上了才知還有六十塊津可以領。因這六十塊津。引出這麼多糟心事，早知還不如不當。

    業、社區臨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你說太太？開什麼玩笑！沒當上都能惹出這麼多么蛾子，當上了還了得！分發要通知以及垃圾袋啥的可是要登門並且要求業主簽字的，到時把整棟樓的業主都給得罪了，房子是家買的、攆又攆不走，可咋整？

    業和社區不謀而合――樓道長換誰都行，就是五樓的太太不行！可一時半會挑不到人啊，只好讓禾母再堅持堅持，等他們落實了新人選再說。禾母見社區也為難的，想著換個人嘛，應該用不了多久，便答應了。

    這麼一來，太太對的敵意不僅不減，反而還增了。大概是以為禾母在背後搞鬼，要求社區換誰都行就是不能換，於是徹底把禾母給恨上了。

    這可真是躺著也中槍。

    禾母不打算理，問農戶給不給送貨，這麼多還有蛋，可沒辦法兩手提回去。而且馬上就要燒的，不打算養，想養也沒地兒啊，於是問農戶能不能幫忙送到菜場裡專門殺的地方。

    “！沒問題。我這就給你送去。”

    農戶也不搭理橫一腳又沒禮貌的太太，麻溜兒地把四只母、一只公塞回竹筐。

    公原本還在太太手裡，可架不住農戶手腳頭靈活，平時抓又抓慣了的，隨手就把給搶回去了。

    太太氣得都歪了，晚市也顧不得上了，一路追著禾母從菜場門口罵到殺鋪。但凡清市小市民堆裡流行的罵人髒話，都能從裡蹦出來。

    聽得農戶都止不住，悄聲問臉鐵青的禾母：“這人和你有仇啊？”簡直把人往死裡咒啊。

    禾母秉著多一事不如一事的原則，不想跟人吵，主要是沒有吵架的天賦，吵不贏不說還可能被氣哭。一個勁地拿閨曾經教的話自我寬：瘋狗沖你吠，你難不還吠回去？

    權當後跟了條兇的惡狗。殺完趕回家。

    農戶賣完餘下的蛋，看到禾母提著殺好的從菜場出來。雖說褪了、輕了分量，但怎麼說都有五只，還有十斤蛋，得知禾母家就住在文欣苑，讓把袋子掛車頭，幫忙給送過去。反正他回家也是從文欣苑門口那條道蹬車走，耽誤不了幾分鐘。

    太太提著菜場門口買的幾把菜心追上來，怪氣地說：“喲！買的多就是好呀，還給送貨上門，就是不知道這些的質量如何啦。我兒子可是說了，南城那邊發什麼禽流，你們肯定不懂啥禽流吧？就是能傳染給人的瘟，得了禽流能死人的。沒準這些也染了，當心吃死你……別不信！隨便問誰打聽就知道，我兒子可是蓮花中學的教務主任……”

    見賣的農戶只是瞪了一眼，把袋子提到禾家門口就下樓走了，太太更加得意了，著短的脖子沖禾母說：“看到沒？賣的都不敢跟我大小聲，說明啥？心虛呀！我看你家今晚指定倒大黴咯，這麼多，說不定都是病瘟，嘖嘖嘖，真不怕死呀？要不我行行好，幫你消滅兩只？省得你家吃多了一個個全躺醫院，我也算做了件好事，整個小區找不出我這樣不計前嫌的鄰居了……赫！”

    禾家的門這時打開了，賀擎東從裡面出來。明明沒什麼表，還俊得人神共憤，偏就是沒來由的讓人張。

    太太被他人的氣勢嚇退幾步，上了幾格樓梯，膽子又找回來了，沖賀擎東昂昂下：“你誰呀你！我說我的，關你什麼事啊！”

    禾母拍了拍脯，口道：“我婿！憑啥管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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