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輕響。

像是某人平靜的用劍刺破一個不大的水泡一般。

甚至聲音未必還有那麼大。

但足以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渾是的李扶搖睜開眼睛，四經八脈裡都是一磅礴的劍氣在上各遊走，偶有劍氣從泄出，便讓這幾十柄劍微微一頓。

青劍鳴聲一陣高過一陣，顯得興不已。

這柄青，在以往的對敵之中，幾乎從未有過如此舉，這個也不算是難以理解，青的前一任主人是劍胚白知寒，是一個已經走到登樓境巔峰的劍士，一生之中不知道見過多驚才艷艷的劍士，李扶搖在今日之前不過還是個青境的小劍士，如何能被青看進眼裡。

劍有其骨，或平易近人，或心憍氣。

青無疑屬於後者。

老人站在遠，看著李扶搖這個樣子，老人沒有半點畏懼，隻是輕笑道：「今日從青太清又如何，我再把你打回去便是。」

話音落下，老人的影一閃即逝。

作為曾經隻弱於柳巷的劍仙，老人的判斷力堪稱世間有，知道李扶搖要破境，老人便要提劍去攔下。

劍士破境，從來都是靈府為重。

想起靈府這個說法，老人笑著想起這個說法也是在六千年前纔出現的，更早一些，應當是做劍府吧？

這纔是劍士和三教修士本質上的不同。

收起思緒，老人的一劍，直搗黃龍。

借著這幾十柄劍的掩護，老人一劍便是要搗爛李扶搖的靈府。

殺機四起！

老人遞出的這一劍，無論是時機還是力道亦或者是角度，都恰到好。

實際上讓這樣一位曾經的劍仙，出劍的時候還要研究這麼多東西，李扶搖纔是第一人。

進滄海，自然可以無視世間一切敵手。

可現如今，李扶搖告訴他，不行！

一劍刺出，李扶搖蹙眉，但很快青劍往下一攔。

便攔下了這極其兇險的一劍。

老人沒有猶豫，一劍不，便是第二劍削向李扶搖的腦袋。

又是一陣金石相之聲。

青出現在了它該出現的地方。

論材質，的確不知道是青劍比萬丈長好一些，還是萬丈長更勝一籌。

萬丈長的材質是寒鐵，那青呢？

李扶搖不知道。

反正提劍以來，青劍無論遇上什麼，都未曾在它劍上留下過半點痕跡。

這一次兩劍相，雖然有青劍攔下，但鋒芒畢的劍氣還是讓李扶搖的脖子出現了一道道細小的口。

劍氣漫天。

不知道是李扶搖的劍氣，還是作為曾經劍仙的萬尺的劍氣。

嗯？

一聲悶哼。

青被萬丈長著往李扶搖的肩膀下去，鋒利的劍鋒很快便陷進裡。

鮮瞬間染紅劍。

李扶搖臉發白，才剛剛破境，正是舊氣已盡，新氣還未生的當口。

這一劍又如此氣勢洶洶。

前有這一劍，側還有幾十柄劍虎視眈眈。

這便是絕地。

李扶搖咬牙舉劍。

讓青劍遠離自己肩頭。

但很快便看到老人提劍，順勢在青劍上一掠，原來這一劍，還是靈府。

李扶搖臉蒼白，青已經回掠不及。

若是被這一劍給刺中靈府，自然而然便要死。

倉促之間，李扶搖忽然手，在前不遠抓住一柄劍的劍鋒。

雖然僅僅片刻手掌便已經是鮮淋漓，但仍舊是抓住這柄劍，去攔下萬丈長。

萬丈長一劍之威，直接把那柄李扶搖隨手抓住的長劍生生砍斷。

可這也是給青爭取了寶貴時間，下一刻青便又出現在了李扶搖前。

李扶搖開始有些後悔為何不帶劍十九出來。

攔下這一劍之後，靈府裡的劍氣如大江奔騰，重新彙集，片刻之後，滿天劍氣便從李扶搖子裡迸發出來。

要是說之前的破境隻是象徵意義的破境，那此時的破境便象徵著李扶搖真正在劍道上又邁了一步。

劍道多高尚不知，但總得一步一步去走走看看。

老人麵無表，「太清又如何？」

他舉起劍，一劍刺出。

李扶搖往後倒退幾步，正好是退出那個被幾十柄劍圍在當中的局麵。

站定之後，李扶搖看向老人，平靜道：「你老了。」

平淡的三個字，便讓老人微微蹙眉。

是的，直到現在，李扶搖才知道，他老了。

即便是他已經死了六千年，即便是為此還有殘魂附在劍上。

這能讓他在這種狀態下存在的時間足夠長。

對的，隻能說是存在，而不能說是活著。

劍山上的兩位劍仙殘魂能夠存活六千年，是因為有劍山一整座山的劍，是因為有劍山的底蘊積攢，才能存在這麼長時間。

而萬尺有什麼？

恐怕是什麼都沒有。

所以即便是能夠活到現在，也會老去，也會死去。

從他那蒼老的麵容裡，便能看出來。

隻是之前李扶搖一直在疲於應對那些劍，沒有注意到。

直到後麵的這幾劍。

他看到了。

他的手在抖。

抖的手啊。

哪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的手不會抖？

這裡忽然變得很寂靜。

靜得隻能聽到李扶搖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老人良久之後，才低頭看了看自己枯瘦的手臂，當年和柳巷比劍之時，他氣旺盛，正值壯年，哪裡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這個鬼樣子。

能夠為劍仙的人，又哪能沒有自己的驕傲呢？

老人的聲音還是淒厲起來，「是柳巷，要不是柳巷，我何至於此？若不是柳巷，之後的那場大戰，我一樣要斬殺數位大妖！」

李扶搖搖頭道：「是你自己。」

是你自己是四個字，可他表達的含義卻有很多，你要老去是因為你自己，你落到這步田地也是因為自己，從始至終都怪不得任何人。

老人冷冷一笑，「即便是我，又如何？」

李扶搖搖搖頭，沒有說話，他知道，有些道理就算是千真萬確，講出來，也會有人對此不屑一顧，既然如此，說它幹嘛。

依著師叔柳依白的說法，那便是世間講不通的道理，就用劍來講。

那就用劍來講吧。

李扶搖握青劍，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道：「若是今日有幸殺了前輩，不管如何，都對我的劍道有著絕大的裨益。」

對於劍道的裨益，並非一定要什麼劍經劍譜或者經驗，就比如說李扶搖，要是真能殺了萬尺，那對於他的信心是一個極大的提升。

殺過劍仙的男人？

聽著會不會霸道一些？

老人沉默片刻，忽然問道：「休息好了？」

李扶搖沒有覺得奇怪，自從決定開口說話開始，其實雙方都知道這是在拖時間而已，萬尺這麼老了，之前出了這麼幾劍便在抖，自然要歇一歇，李扶搖才破境，自然也要花時間去悉一下這個。

老人喟然一嘆，「誰能想到，萬尺有朝一日，會和一個青境的小輩這般計較。」

李扶搖認真糾正道：「不對，是太清境。」

這有什麼關係，好像關係很大。

話音落下，李扶搖手中的青，便一劍已經遞出。

現如今他和老人一樣是太清境，生死相搏，未曾可知。

更妄論李扶搖還有一顆聖丹，便相當於多了一條命。

這一劍遞出去，李扶搖是抱著以傷換傷的想法的。

老人看似有些疲憊的抬了抬眼皮，但片刻之後，李扶搖便覺得不太對勁。

這裡忽然出現幾十道淩厲的劍氣。

分別來自於那些劍。

劍氣開始瘋狂的湧老人裡，遠遠看去，便好像是幾十柄劍都在刺向老人。

李扶搖的這一劍，半途而廢。

在無數劍氣瘋狂的湧老人裡之後，老人的麵容開始漸漸發生變化，原本滿是褶皺的臉，皺紋開始漸漸去，枯瘦的手臂開始重新變得飽滿。

除去那一頭灰白的長發沒有變化之外，其餘的都在變。

李扶搖眼睜睜看著老人從一個老人變回到一個麵容年輕的男子。

可能這纔是那位六千年前的劍仙吧。

無數劍氣斂去，幾十柄劍齊齊摔落。

有的當場便摔斷，為一堆廢鐵。

之前還顯得有些寬大的長袍，現在變得合起來。

萬尺低頭看著自己的，眼裡有些說不明的緒。

李扶搖忽然便覺得有一磅礴無邊的威生出。

眼前的萬尺，不僅僅是一個劍士，更像是一柄劍。

他單手拿著那柄萬丈長，一隻手負在後，神平淡不已。

「雖說沒能短暫的回到滄海，但半步，也夠了。」

萬尺一張年輕的臉就這樣出現在李扶搖眼前。

李扶搖握青，臉發白，有鮮順著手臂往下而去。

滴落在地麵上。

短暫回到滄海的萬尺？

這個短暫，到底有多短？

李扶搖心中苦不迭，隻怕現在就算是吃下那顆聖丹，一樣的沒有什麼辦法吧？

萬尺輕聲嘆道：「原來已經六千年了啊。」

六千年的滄海桑田，六千年的世事變幻。

萬尺這六千年都隻能在這裡對著這些劍，對著柳巷的石像。

真是一件很無趣的事呢。

李扶搖看著萬尺，萬尺看著李扶搖。

石門外，有人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