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老傢夥的這一番談話,並沒有外人聽到,就連是坐在他們旁的那個年,也完全沒有意識到旁的兩個人說了些什麼。
他隻是知道老掌櫃坐在自己旁,在喝酒。
在自家的茶舍裡喝酒,不管是誰看來,都是一件極為奇怪的事,可那年始終無於衷,在老掌櫃喝酒的空當,他甚至還把自己前些天在海邊撿到的珠子拿出來仔細端詳。
老掌櫃瞥了一眼那顆金閃閃的聖丹,有氣無力的說道:「人和人不同命,有些人送了命都沒能找到一顆,可這小傢夥在海岸邊一通跑,便能撿到這麼個好東西,你說說他要是踏上修行大道,會不會有朝一日為又一個站在那道門檻前的人?」
老儒生提醒道:「他可沒有踏上那條大道。」
老掌櫃來了些神,他看向那小傢夥,「可我想看看。」
老儒生哦了一聲,不置一詞。
老掌櫃出枯瘦的手臂去搭在那年的頭上,微微用力,便讓那年昏睡過去,然後這位老掌櫃把那顆聖丹從他手中拿過來,一用力,了末,都落到了茶水裡。
「他拿著這顆聖丹,被識貨的人看見了,別說踏上大道,就連命都不保了。」
老儒生覺得老掌櫃做得這些事很有意思,問道:「那你準備讓他怎麼走上那條路,是把他到你某個酒客的宗門裡,還是在某個地方給他埋下些法道法,讓他自己去琢磨?」
老掌櫃看著老儒生,詫異道:「你不是要出海?」
老儒生覺得有些茫然,但還是點點頭。
「這年家裡就是打漁為生的,你找一條小船,讓他送你出海,最後你這位山上神仙見他骨不錯,教他一些東西,他吃了聖丹,自然會走的快些,或許也就是一兩百年的景,他便能站在那道門檻之前,到時候我要是還活著,便自然能看他到底要作何選擇。」
「或許我們能打個賭?」
老掌櫃看著老儒生,平淡說道:「這些年我過得太無趣,這是一件有趣的事。」
老儒生喝了一口酒,搖頭道:「要打賭也不能這麼打,這樣打無非是賭他能不能再往前一步的事,太過無趣。」
老掌櫃斜瞥了老儒生一眼,「那你說,該如何?」
「我也認識一個年輕人,是個練劍的,也有可能會走到那道門檻前,我們賭一賭最後誰敢往前走一步?」
老儒生看著老掌櫃,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掌櫃冷笑道:「這天底下,練劍的便最不正常的,不管是誰,站在那門檻前,都不見得會退。命隻怕在他們看來,還真不太重要。」
老儒生嘆了口氣,皺了皺眉。
老掌櫃不願意多說,這個賭就此作罷。
老儒生最後問道:「天底下有那麼多人願意往前走一步,為什麼偏偏你就不願意?」
老掌櫃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回到了櫃檯後,開始趴在櫃檯上打盹。
老儒生喝著剩下的酒,等著那年醒來。
他喝完最後一口酒的時候,那年便睜開了眼睛,睜開眼睛,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做了個夢。」
老儒生歪過頭去說了些什麼。
年開始顯得很驚訝,然後點了點頭。
兩個人起離開茶舍,隻是那年走之前沒忘把那碗茶喝了。
老掌櫃很快便傳出輕微的鼾聲來,想來是連這茶錢也不想收了。
……
……
兩人來到海岸邊,找了一條不大不小的船。
年把船推到海裡,沒有注意到這一次比較輕鬆,並未多費力,和老人登上船之後,他開始緩緩劃船槳,小船朝著另外一海岸而去。
在北海,很有人坐著一條小船便敢出海的,隻是這個做了個夢年顯得很自然,覺得就這樣出海,理所當然。
在船上,老儒生笑著問道:「做了一個什麼夢?」
年不好意思了腦袋,笑道:「可能您不會相信,夢裡有人告訴我,讓我送您出海去,您老人家是山上神仙,要傳我仙法。」
老儒生沒急著說話,修士乾擾一個普通人的夢境本來就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尤其是像是老掌櫃那樣活了不知道多年的大修士,他想要做些什麼,這個年本不會發現什麼,更不會覺得奇怪。
隻覺得運氣好極了,會有仙人夢。
老儒生眨了眨眼,「我要是不傳你仙法,你又因為出海而喪了命,那怎麼辦?」
年不慌不忙,不曾過多思考,「那就是天意了,既然夢裡講您要出海,我醒來的時候您便告訴我您要出海,那這個夢就沒有錯,即便是後麵不對,那也不是那位仙人的問題,隻能說是您覺著我不夠資格。」
老儒生這輩子走過許多路,見過許多人,可從未見過像是這年這般的人,雖然知道這當中有老掌櫃的做了手腳的緣故,但仍舊覺得有些微驚。
世人都說梁亦是雲端聖人下的第一人,可老儒生從來沒有這麼想過,這個世上的老怪太多了,這賣茶的老掌櫃是一個,還有許多不曾如何在世間麵的修士,他們的境界,不見得會比梁亦差。
即便是現在梁亦和那老掌櫃打一架,老儒生都沒有想過梁亦一定會勝出。
老儒生想了想,從書箱裡翻出來一本書,溫聲問道:「那人有沒有告訴你,你的天資世所罕見?」
那年想了想,最後的點了點頭。
老儒生不再廢話,把書塞在他懷裡,輕聲道:「那他肯定還給你指了一條路,讓你跟著走下去。」
年再次點頭。
老儒生沒在說什麼,隻是嘆了口氣,這年的人生都被那老掌櫃定下了,最後又何談勇氣去邁過那道門檻?
這個世間之所以多姿多彩,可不是因為人人都在走老路。
新路無人,老路上的人再多,這個世道便還是那個世道。
老儒生從書箱裡拿出些書放在前,想著想要到對岸還需要很久,在這段時間裡自己該不該做些什麼,比如把這年從老路上領到一條新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