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夜這場小雨停下之後,宰執府裡的那場兩位大宗師之戰也落下了帷幕,用刀的謝石安和斷臂的謝無奕這兩人,其實難分伯仲。
甚至謝石安還要遜一些。
倘若最後那柄棲客沒有出現在小院中,這場大戰的最後的結果或許就真的改寫了。
棲客回來了,那位謝家寶樹自然也就回來了。
屋裡的老祭酒和宰執大人雖說是在喝酒,其實心思一直都放在院裡,隻不過謝應推門而的時候,不僅是宰執李濟,就連謝陳郡都有些意外。
襟上有些意的謝應走進屋子裡,下外,放在那火爐子旁,片刻之後便生出一些白茫茫的水氣,謝應拿起半壺溫酒,喝了兩口,纔在自家伯父麵前坐下,看著這兩個當朝最明的老人。
謝應喊了一聲宰執大人。
李濟了臉頰,盡量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才說了一句謝將軍回來了,倒是大周之福。然後自顧自唸叨著說是沒酒了,要去拿酒,從偏廳的另外一離去,把這個地方留給這兩位謝家人。
謝應又喝了一口酒。
見到這位自己最為重的後輩子侄,謝陳郡沒有表現出太過於高興的樣子,隻是靜靜看著這個今夜肯定要做出抉擇的侄子。
謝應沉聲道:「在陳國萬寶閣,姑姑死了。」
謝陳郡想起那個麵容可憎,但其實其他方麵一點都不差的妹妹,嘆了口氣,「這是選的路,有如此結局,算是咎由自取,我這個糟老頭子何曾不想要一個和和睦睦的謝家?可家大了,人心便雜了,所思所想都不好看,也不好管,你以後接過謝家,要多費心。」
謝應沉默不語。
謝陳郡看向謝應那因為常年在外奔波而越發堅毅的臉頰,有些憐惜,但仍舊是繼續說道:「謝氏這麼大一個家,怎麼看也隻能有你扛起來,你就算是想讓出來,也沒有誰接得起來,你的心是我這個糟老頭子一點點打磨出來的,直到現在,我都還算是比較滿意,知道這個局裡,你最開始有可能做兩個選擇,一個會讓我對你更加讚賞,另外一個則是會有些失,但最後想來,卻會很佩服。你知道是哪兩個選擇?」
謝應片刻之後,便緩緩道:「兩個選擇都該是先回到邊軍中,依著我現如今的聲,不說整個軍伍,至有三分之二的士卒都願意為我賣命,我隻需要在軍中修書一番,把淮城的來龍去脈說上一番,讓皇帝陛下知道,皇帝陛下自然就會為我將父親理掉,而且一點說不上是不不願,還顯得理所當然。」
謝陳郡點點頭,「這是第一個。」
謝應繼續說道:「第二個,不用寫什麼東西,殺盡邊軍中不聽我號令的將領,將邊軍帶回梁城,陳國邊軍那邊註定是不會輕舉妄,因此我至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理梁城的事,到時候便不是殺父親那麼簡單,更甚至,讓謝家搖一變為真正的大周皇族。」
謝陳郡還是點頭,「既然如此,為何你前後兩個,一個都沒選,是因為現如今梁城局勢不明顯的原因?」
謝應沒有說話。
謝陳郡輕聲開口,「我早說了,你要是選了後者,雖然是我沒想到的局麵,但說到底,我不會太難以接,可你即便沒選,我也不會失,你要是你父親的那個年紀,可能便會這般選,可到了我這個年紀,想來太多會覺得無所謂,可在你這個年紀,這麼選,也不算差,都說不上對錯。」
謝應突然說道:「我真的不知道您在想什麼。」
聽到這句話,謝陳郡臉上的褶皺好似一下子都舒展開了,他拿起一杯酒,喝了一口,「我字在想什麼,你又何必知道?」
「謝家這麼多後輩子弟,都想著想要知道我在想什麼,都在學我,學我如何去想事,如何去下棋,可謝陳郡到底隻有一個,為什麼都想著要為第二個謝陳郡,你謝應便做謝應又如何,你想做的,你便去做,你想帶著謝家往什麼地方去便帶著謝家往什麼地方去,謝家在我手裡,免不了帶些暮氣,但在你手上,會不一樣。」
謝應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說了最後想說的,「我不想要父親去死。」
謝陳郡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質問他那些平日裡學過的斬草除這類的道理現如今怎麼不知道了,隻是點了點頭,然後這個老人便好像用完了一輩子的力量,有些失神的看著外麵。
謝應站起,還沒走出這座偏廳,便聽到外麵一陣吵鬧聲,然後便是夜幕中出現了許多點,依著謝應從軍多年的經驗,早知曉該是一支人數不的軍伍前行的聲音,那些甲冑之間的撞,他聽了不知道多次。
他還推開門,謝陳郡輕聲道:「應兒,這又是一個選擇。」
謝應置若罔聞,走出偏廳。
小院裡,謝石安將棲客丟給謝應,然後他便走偏廳,一言不發。
肩膀結結實實捱了謝石安一刀的謝無奕整隻手流如注,已然再無再戰之力,他坐在那院裡石桌前,看著石桌上的那壺酒,神平靜。
謝應站在門外。
小院裡很快便湧一隊林軍,為首的一位,正是林軍的統領,之前曾在邊軍效力,謝應沒有和他打過道,僅僅是互相知曉姓名而已。
在這座宰執府看到這位名震大周的謝家寶樹,那位材高大的林軍統領有些奇怪,隨即想到自己懷裡的那道聖旨,更是覺得有些棘手。
謝應平淡開口,「陛下怎麼說?」
林軍統領將那封明顯還是才寫就的聖旨容唸了一遍。
容和謝應猜想的**不離十,那位皇帝陛下隻給謝無奕安了一個刺殺大周邊軍將領謝應的罪名。
謝應想起了謝陳郡最後的那句話。
又是一個選擇。
他看向謝無奕,後者到現在都還是並沒有什麼波,看了看謝應之後,站起,「你姑姑如何死的?」
謝應沙啞著嗓子說了一遍。
謝無奕看向謝應,輕聲道:「我原本真以為你已經和我一模一樣,所以我才覺得不管是我做家主還是你做家主都差不多,就算是有些不同,也無非是你要年輕一些罷了。」
謝應沒搭話,隻是看著那位林軍統領。
後者著頭皮說道:「依著陛下旨意,將謝無奕即刻打天牢。」
謝應苦一笑,「父親可想過現如今這局麵。」
謝無奕點頭,「要做事,自然之前是什麼都想過,隻不過我從不認為我會有這個下場而已。」
謝應點點頭,不再準備說些什麼,隻是看向那位林軍統領,平靜道:「謝應即便趕赴北燕郡,請陛下保重龍。」
那位林軍統領一時怔怔不知所言。
好在很快,在他後便走進來一人。
廷司禮監掌印太監蘇謹。
這位皇城裡的宦之首,來到這裡之後,徑直來到謝應旁,低聲道:「陛下請謝將軍宮一敘。」
謝應想都沒想,婉言拒絕。
蘇謹低聲說道:「就算是不看陛下,但閣的安公主,謝將軍總得見一麵吧?」
謝應沒有說話。
蘇謹再度低聲音說道:「陛下這道聖旨不過是給謝家一個代,要是謝將軍不想謝先生死,到時候天牢那邊自然也好辦,陛下總不會讓謝將軍失的。」
謝應輕聲道:「那便多謝陛下了。」
蘇謹笑了笑,至現如今這局麵還沒有發展到最壞的局麵。
他輕聲道:「陛下已經吩咐下去,謝將軍等會是去書房還是去閣,都沒人會攔著。」
謝應點點頭,然後自顧自走出這座小院。
小院門口,有個背著劍匣的白袍年站在遠月下。
李扶搖。
看著謝應走出來之後,李扶搖走過來,建議道:「一起走一走?」
謝應點頭,這裡距離那座皇宮,的確還有一段距離。
於是這兩人借著月,在空無人的街道上緩緩而行。
李扶搖手裡還是提著那盞大紅燈籠,走過幾步之後,李扶搖便一臉平靜的開口說道:「天亮之後我便離開梁城,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
謝應一怔,隨即問道:「為什麼。」
李扶搖直白說道:「因為不想來。」
謝應嘆了口氣,「失了?」
李扶搖一笑置之。
謝應隨即又問道:「那依著你看,什麼地方纔算是你覺得能待下去又不覺得厭惡的地方?」
李扶搖想了想,「劍山就不錯。」
謝應神黯然,「你果然還是山上神仙。」
李扶搖搖了搖頭,還是沒解釋什麼。
謝應有些煩悶,「我是個俗人,有很多東西,不喜歡也要接,也不是說完全不能由著子去做一次喜歡的事,隻是後果我不能不考慮。」
李扶搖忽然鄭重說道:「吃夠了苦,便想著以後所到之都是沒有苦難的地方,但誰都知道不可能如此,但心裡依舊奢,沒有達到預期,自然便會失,其餘地方我也談不上失,可這裡是梁城,自然會失的。興許很多年之後我能理解了,可絕不是現在。」
謝應笑了笑,笑容裡儘是苦。
李扶搖驀然停步。
因為前麵已經到了宮門口。
謝應收拾心,笑道:「那以後再見不到了,你要是真了那種天上看著下麵的人怎麼辦?」
李扶搖輕聲道:「要是有人問我是不是有個謝應的朋友,我會點頭的。」
謝應哈哈大笑,重新按上那柄棲客刀柄。
他大步向前走去。
李扶搖打著燈籠向後走去。
誰都沒有說什麼江湖再見的話。
因為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