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抬起了眸子道：“那一位。”

云珠沉默了。

喬薇豎起了耳朵。

婆婆語重心長道：“不是我不想讓小姐把昭明帶回去，可玉棺不能，玉棺下鎮著什麼，小姐比我清楚。等小姐什麼時候有能力殺掉那個人了，再來接小小姐回家吧。”

……

云珠最終帶著月弓離開了。

喬薇默默地跟上。

上車后，云珠的神變得有些凝重。

三人隔得不遠，云珠與婆婆說了什麼，三人全都一字不落地聽進去了，燕飛絕與喬薇雖不大懂夜羅話，可不是還有海十三這個語言小天才麼？

海十三全給翻譯了，于是喬薇知道云珠是圣教的千金了。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只有馬蹄子與車轱轆碾在雪地里的聲音，以及隔壁馬車上的鬼王嘎嘣嘎嘣吃著糖豆的聲音。

喬薇見云珠的臉白得有些嚇人，忙自暖籠中取了一個溫熱的水囊：“姥姥，喝點水。”

云珠接過了水囊，卻并沒有喝，只是輕輕地挲著瓶口：“你想問什麼，問吧。”

喬薇輕嘆一聲：“我想問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不是到了我該問的時候，若是我問了，您又說，該我知道的時候我自然就知道了，那我可是會失的。”

云珠角微彎：“生我氣了？”

“沒有。”喬薇一笑，往云珠的邊靠了靠，挽住云珠的胳膊，“我那是激將法，想激您告訴我來著。”

云珠并不排斥喬薇的親近：“也是該告訴你了，我與圣教的教主都姓云，你應該是聽到了。”

喬薇點點頭：“您和圣教的教主是親戚嗎？”

云珠若有所思道：“是，也不是。”

這個，就得從云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說起了。

云珠是圣教的千金，生在圣教，也長在圣教，于而言，圣教就是的家，是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也沒想過去離開的地方。

如果不是發生那樣的事，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發生了什麼事，姥姥？”

“我五歲那年，隨我父親進山狩獵，意外撿到了一個孩子。”

“不會是云夙吧？”

胤王與三殿下的爹沒這麼老吧？

“不是云夙，是云清。”

當時云珠還小，與全天下所有心腸化的小包子一樣，看到可憐的人，就會心生憐憫，云珠央求他父親將他撿了回去，一個流浪兒罷了，圣教不缺這一口吃的。

既然兒喜歡，那便撿回去吧。

那時的云清還不云清，他摔壞了腦子，連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更別說出何，爹娘可又建在。

他年紀與云珠相仿，機靈又聰明，而云珠沒有兄弟姐妹，很容易便與這個撿來的孩子建立了友誼。

這孩子十分懂得討人歡心，不僅討了云珠的歡心，就連云珠的父親也漸漸地對這孩子贊不絕口。

起先，云珠的父親只拿他當條能哄兒開心的阿貓阿狗養著，后面慢慢地發現了這孩子的天賦，他不僅將詩詞歌賦學了個樣樣通，連武藝手也比圣教的弟子好上太多。

在他十二歲那年，云珠的父親收了他做義子，并取名云清。

云珠父親的本意是想讓云清做自己婿的，奈何云珠對他并無男之，云珠父親又實在太喜歡這個孩子，喜歡到既然不能做婿，便收為義子的地步。

世上的人總有不一樣的幸運，卻大多擁有一樣的不幸，譬如這種來路不明的孩子，十有八九會長一個白眼狼。

云清可沒讓這種狗的套路失。

云清十七歲那年，圣教發生了一場極大的變故，云珠的父親練功不慎走火魔，屠殺了數百名圣教弟子，圣教流河，諸位尊主與護法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將云珠的父親擒住。

云珠的父親徹底失了理智，不能繼任教主之位，這時，就該云珠而出，自父親手中接管整個圣教了。

可偏偏這時，發生了另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云珠將父親放跑了，不僅如此，為助父親潛逃，云珠還與圣教的弟子廝殺了起來。

這一場廝殺，又是數百人的傷亡。

這一次的傷亡過后，圣教再無父二人的容之了。

云珠的父親最終被制服了，可制服的代價是慘重的，幾位尊主全都喪了命，云清雖是保住一條命，卻了十分嚴重的傷，一武藝全廢。

最后的最后，云清眾所歸，坐上了教主之位。

云珠被放逐了。

本是要死他，是云清顧念兄妹分，讓獨自一人離開圣教了。

離開圣教時，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把月弓。

那時，也不過是個十五六的姑娘，突逢這樣的變故，說不害怕是假的，也會躲在無人的地方抱頭大哭，只是以一己之力，要與整個圣教抗衡也是斷沒可能的。

放棄了。

想著，就安安穩穩地走完下半輩子算了，可誰料還是沒能逃開圣教的魔掌。

若說失去父親與圣教，沒讓堅強起來，那麼失去兒，就讓徹底地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

喬薇心疼地抱了云珠的胳膊。

云珠麻木地說道：“云清，就是云夙的父親，云清已經死了，云夙繼承了教主之位。”

云珠一輩子都在極力與圣教撇清關系，而一次下山歷練的云夙，卻差錯地看上了昭明。

這到底是怎樣一段孽緣？

喬薇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云珠看著比自己還難過的喬薇，牽了牽角：“你不用安我，我已經不難過了。”

最難過的時候，都熬過去了。

當一個人坐在沙漠里，哭得像個孩子時，古坤將帶了回去。

以為這個男人會是這輩子的依靠，可最后……卻不過是把推向了更深的地獄而已。

已經從地獄里爬了上來，再沒什麼能讓難過了。

喬薇果斷不敢再往下問了，再姥姥心窩子，都要恨死自己了，趕忙岔開了話題：“對了姥姥，那個被鎮在銀湖島的高手是誰？”

云珠沉默了半晌，眸子里掠過一難以察覺的傷：“我父親。”

可他已經不是一個父親了，他把自己……煉鬼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