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習一直持續到傍晚。

基本上在藍方炮兵抵達之後，勝負就完全沒有懸念了。

雖然紅方依靠騎兵又支撐了一陣，還模仿了韓岡和張璪口中的好招數，不過對於已經準備好的炮兵來說，的騎兵陣列就是現的靶子。

之前紅方炮兵沒有來得及調轉炮口，但藍方的炮兵則功地對準了敵陣，三分鐘的齊，導演部的記錄上是傷亡過半。

沒有了炮兵，騎兵也喪失泰半，單純的步卒就只有被吊打的份。預定兩天的這一場演習，沒能拖到吃晚飯的時間。

一波三折的演習後，紅方的兵都趾高氣昂，藍方則是垂頭喪氣。近乎作弊的手段都贏不了，藍軍的士氣被打擊不小。

張璪對此表示擔心。

因爲這兩千人馬是要北上真定府的。演習時遽然遭慘敗，士氣上到的影響不得不讓人到憂慮。

一開始雖然都堂準備偏袒藍方，但也只是打算給紅方一個不算大的教訓，可不是要送紅方一個刻骨銘心的慘敗。

但韓岡則說不用心。演習中的失敗，士兵們睡上兩覺就會拋到腦後去了——就如國子監生，雖然一個個都看重自己的績和排名，但月考的分數他們也不會太放在心上——正經是上陣之後，如果遇到一場慘敗，兄弟袍澤傷亡慘重，晚上睡覺，發現邊的牀鋪都空著，這纔是最打擊士氣的。

因爲演習倉促結束，導演部徵求過韓岡和張璪的意見後，宣佈明天還有一場討論會，對和今天的演習進行深地探討。尤其是紅方最後關頭展現出來的騎兵新式戰，著實讓包括王舜臣在的許多將校到驚歎。

雖然之後藍方的仿效以貽笑大方告終，其缺陷也很明白地表現出來，但這一戰，只要用對了時間和地點，很有可能爲與遼國騎兵對陣時的利。

參加演習的兵，轉移到了戰場外的營地中。專門爲演習準備的營壘，卻是以耕種這一片土地的農莊舊址建立起來的，遷走了佃農之後，農莊經過大力改造，形了一座足以容納上萬兵馬的營壘。

這裡有營房，有校場，有食堂，有馬廄，有庫房，還有能同時容納數百人同時洗浴的大型浴室。防力也是一流，沒有高牆，卻有著完備的壕、炮壘系，去年年底竣工的演習場營地，是軍事工程學近幾年最新果的結晶。

而營壘核心的主營，建在原主在此地別墅的舊址上，正好安排韓岡和張璪住——他們預定的行程，也是要在這裡休息上一夜。

參演的士兵們很快就吃到了他們的晚餐，在安頓好士兵之後，將校們集中到了主營中。款待他們和兩位宰輔的飲食很簡單，與士兵們差不多，只是洗剝得更乾淨一點，製作得更用心一點。

在簡單的餐敘之後，張璪開始接見紅藍雙方的將校，盡他樞使的義務。而韓岡和王舜臣，則走到外面說話。

遠遠地看著將校們魚貫而，王舜臣低聲問韓岡：“三哥，李二哥是不是要回來了？”

韓岡搖了搖頭，“奪後沒那麼快調任，何況辦喪事三七、五七也是要的。”

今天的韓岡一素淨，一襲紫公服之外，沒有佩戴任何飾，玉帶換了黑犀皮帶，金魚袋也沒隨。一看就知，是家裡有親戚去世，需要服喪。

韓岡的舅父，也就是李信的父親，十天前去世了。韓岡作爲外甥，依制當服緦麻，三個月都得如此。

而這一兇信，則意味著李信已經可以回京城來了。

任邊州的武將，遇到父母之喪的時候，照常例會得到朝廷的奪理。

李信之前去職離京，就是爲了讓他可以順理章地得到朝廷奪。如果李信一直留任京師，奪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以韓岡的權位，的確能夠強行爲李信辦妥奪，但是有更加合適的手段，就沒有必要與人以把柄。

李信掌握了神機營多年，又護守皇城多年，他回京來，京師沒有哪位將領能與他相抗衡。只是從外任調回來，還需要一點時間來安排。

聽到韓岡說還要一段時間，王舜臣脣了，言又止。

韓岡對他很悉了，笑了一聲，“想回西域了？”

王舜臣揚眉辯，但對上韓岡幽深的眼神，言語化作苦笑，“不瞞三哥，這京裡著實拘束人。去不去西域倒也無妨，就是京裡待得憋悶了。”

“難爲你了。”韓岡溫言笑道，“再忍一忍吧，很快就有你舒心暢意的時候了。”

王舜臣因爲軍務的原因，有半個月沒見韓岡了。半個月前，還沒有從韓岡這裡得到任何消息，半個月後的現在卻突然聽到韓岡說再忍一忍，很快就能舒心暢意了。心中詫異，他低聲問韓岡，“三哥你就別吊俺胃口了，是要派俺去哪裡？”

“要你主持演習，難道還不明白？”

王舜臣揚起眉，驚訝之一閃而過，隨即狂喜浮現在他的臉上，“當真？！”聲音大了點，他張地左右看了一圈，見沒人注意，回過頭來低聲對韓岡急急地說，“三哥，當真要俺去打遼狗？！”

韓岡嘆了一聲，點了點王舜臣，“你啊你。”他似是無奈地搖搖頭，“你先做好準備，等通知吧。”

王舜臣連連點頭，他最喜歡的還是天山之西，大漠之外的無盡之地，可以任憑他奔馳縱橫，千萬人在他面前俯首，京師雖好，卻是太狹小了，同時也是太憋屈。即使不能回到最是心的西域，能領軍上陣也算是件好事。

“忙你的正事吧。”韓岡這時看見張璪循路走了過來，打發掉了還想細問的王舜臣，迎向張璪，“邃明兄。”

張璪在廳中沒有與那些將校多說話，只是照慣例誇獎或批評兩句。

他雖是樞，卻也不想惹起韓岡的忌憚，一直都很注意不去染指軍令之權。這一謹小慎微的做法，讓他一直安坐在樞使的位置上。

王舜臣與張璪行了禮，就先行告退。

張璪目送著他走遠，回頭道，“看王景聖的樣子，這幾天當是辛苦了。”

韓岡笑道：“演習上的事一向繁瑣，以他的子，做這些事比讓他上陣打仗都辛苦。”

張璪也失笑，“不獨王景聖，軍中願意做瑣碎事的就沒幾個。”

韓岡道：“人之常嘛。”

張璪點點頭，“能把職分之事做好就行了。”

此離正廳不遠。

原本此地作爲別業，後面有一個規模不小的花園，只是爲軍營之後，後花園給剷掉了，只留下了水井。營地七眼水井，七臺蒸汽機從井中提水，將之輸送到七座高聳的水塔上。營地中的用水，都是從水塔中流淌出來。

舊時的民居、別墅，完全軍事化和實用化，沒有了後花園，只有正廳旁栽了稀疏的幾株花木，以及花木旁的小亭。

亭中此刻空曠，只有韓岡和張璪。

張璪和韓岡在亭中安坐，親衛們飛快的端上茶點，然後遠遠都退了出去。

張璪著正廳，那裡幾個將領匯合了王舜臣，正往偏院去。偏院中有演習場的沙盤，估計他們是要爲今天的戰況覆盤。

張璪心中幾許激賞，願意主在正事上用功，這是神機營的員，和普通軍兵最大的區別。

他嘆息道，“可惜神機營就這麼幾萬人。如果五十八萬軍能盡如神機營一般，遼國早已滅了。”

“那子厚可就要天天苦了，岡亦要苦不迭。”三司使有八年沒有設立了，天下財稅盡數集中到了都堂堂庫，韓岡和章惇對掌朝堂財權，收支皆在二人管理之下，張璪能開玩笑說盡練軍爲神機兵，韓岡還真開不了這個玩笑，“真要都如神機營一般，朝廷的財計哪裡能支應得來。”

張璪忽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一般地搖搖頭，“熙寧八年九年的時候，璪再朝堂，與聞國事。當其時，天下財稅不過七八千萬，僅是軍費就要佔六千餘萬，十之七八啊，要是如今的軍費還能佔去朝堂歲的七八，五十六萬軍換裝整訓可優而爲之。可惜啊，如今錢是多了，可花錢的地方也多了。”

韓岡道，“這還是節省得來。要是真的想花，財計再翻兩倍都能用得一乾二淨。子厚天天想著哪天軍能把日本佔下來，有了金山銀山的出產，朝廷財計能輕鬆許多。”

如果只看紙面數字，二十年間天下財稅翻了一倍，而且這都是折算現錢後的數目。不是貫石匹兩束這種不顧單位，把錢絹糧銀的數目直接加起來的數目。所以看起來是翻了一番，實際上的收，還要再翻上一番纔對。

收四倍於過去，但支出同樣翻了一番又一番，道路、水利、墾都要花錢，朝廷、軍隊、學校，也都需要錢來維持。

每年的歲看著不，人丁稅、夏秋二稅、工商之稅，辦工廠的紅利、免行錢、便民貸、市舶稅，朝廷各種斂財手段林林總總幾十項，但支出的地方也是五花八門，到都是要錢。

只是五十八萬軍、十七萬廂軍的軍費，就有兵的俸料錢、夏賜冬賜、節賞、功賞，又有置裝、兵械、營造、牲畜、船隻方面的開支，一年就是五六千萬貫的現錢，真金白銀，比起二十年前的五六千萬，價值要高得多。

雖說比不上過去一口氣佔去七八的稅，但也有四多了。是國計所有支出中數目最大的一項。剩下的一半多一點，要養朝中的數萬員、百萬胥吏，整修道路、河渠，支持辦教育，各種各樣的開支多如牛，幸好中的工廠有產出，鐵路也是自收自支，養了近十萬人，否則實際開支還要大上許多。

但以上的都是日常開支，戰爭的開銷，救災的開銷，這些特別支出，在今年直接讓國庫了老本。

章惇對韓岡說要金山銀山，這不是開玩笑，也許在過去還能熬一熬，設法從哪裡一出來，但如今好日子過得多了，苦日子可就過不下去了。

“金山銀山哪裡能夠，”張璪搖頭笑，“除非金水銀水。”

韓岡哈哈大笑，笑罷又一嘆：“確是如此。一兩座金山哪裡夠用。只對遼這一仗，就花錢如流水。”

“好歹當下還有玉昆你和子厚主持國計，我等尚可高枕無憂。”張璪眼神灼灼，盯著韓岡。

韓岡側過臉，著暮籠罩的院中，“也就是今年，明年況就會好轉了。”

張璪同樣轉頭著夜：“今年能打下遼國嗎？”

“日本肯定是能攻下來的。”韓岡對海軍行還是頗信心，在封鎖了遼國到日本的主要航線後，海軍即將展開全面進攻，只要擁有制海權，日本就是囊中之，區別只是要花多代價去拿取，“所謂阿堵，終究還是信心上的事。有了日本的金銀銅，鑄多鐵錢都不愁貶值。再以日本土地、人口和礦山開發權爲抵押，哪裡弄不到錢？”

都堂中已經商量好了，日本拿下來後，即使是金礦銀礦，也會分給私家開採，只是國家保留收購權，以市價購買開採出來的礦產，朝廷分得鑄幣稅，貴家豪門則拿到礦山和土地。

還有日本的人口資源，也是價值億萬的財富，江南的織廠要人，南洋的種植園也要人，高麗人和倭人都是上佳的勞力。比大食和阿拉伯胡商運來的崑崙奴、天竺奴要好使喚得多，比南洋本地的獠奴同樣要強出不。在海軍擊敗了遼國那幾艘破舢板之後，江南南洋的工廠主、種植園主都綠了眼睛，通過各種渠道請求、要求、懇求朝廷，把日本給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