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的轟鳴隨風而來。

最近的敵艦舷側再一次被騰起的煙霧遮擋。

三艘巡檢艦已經到了極近，眼力出的水手甚至不用千里鏡就能看清，對面甲板上遼軍軍比手畫腳的作，還有舷窗中的炮口和力劃槳的人影。

然而飛舞在半空中的一枚枚鏈彈，又奇蹟一般地落到了青州號前後左右的大海中。

當真是奇蹟。

青州號上看到了這一幕的水手都這麼覺得。

在這個距離上，不中比中可是要難多了。

一團團水花過後，黑的鐵球紛紛消失在海面下。

甲板上的水手們一片鬨笑，就連付德昌的臉上也不帶起了笑意，遼人的訓練水平如此低劣，那這一戰的結果就又敲定了幾分。

剛剛發過的炮窗此時硝煙漸散，突然又是一聲炮響。一次遲到了的擊，呼嘯而出的鏈彈，終於繞轉著直奔青州號而來。

沉悶的撞擊聲中，鏈彈前端重重地砸在了青州號右側船舷的上緣，炮彈餘勢不減，鐵鏈斜斜的將後面的鐵球甩了上來，咚的一聲打在甲板上，砸出了一個小小的凹坑。

正靠著那一邊的帆纜手嚇了一跳，一個蹦躂躲到了桅桿的後面。不過這枚僥倖命中的鏈彈到此也就失去了所有能，留在船幫外側的部分太多，很快就索索地進了海里。

盯著甲板上小小的凹坑，付德昌黑下了來，腮幫子上的一下一下地搐著，這是吝嗇鬼聽到了自家銀庫被盜時的表，後悔、憤怒、痛心，幾種心糅合在一起。

青州號是新近役的一級戰列艦，付德昌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擊敗了七八名同僚，才爭取到了爲青州號船長的機會。

青州號在他的眼中，比他的兒還要得他寵。甲板上面有哪怕一點油污，他都會像颱風一樣吼著，踢著水手們的屁，讓他們立刻弄乾淨。

那枚鏈彈只是在船殼上磕了一下，甲板上了一下，但那點撞聲落在付德昌耳朵裡，就像刀子在割他的。

當楊從先下令青州號必須迎敵而上的時候，付德昌已經在做青州號損的準備，但當真聽到那一聲，卻發現心理準備還不夠。

徹底拋掉了之前天塌不驚的風度，付德昌難看的臉前所未有，衝著通話管吼出的音量也是前所未有，“魏四，下面準備好了沒有？！”

從通話管中最先傳來的迴應，卻是來自頭頂上的瞭手。

“船長！正南方向，發現文登號！”

“纔到？！”付德昌雙眉高高挑起。

現在才能在桅鬥中看見，這要隔了多遠？等他們追上來菜都涼了。

“讓他們繞到右邊去！”

“船長！”大副拼命使眼，手指蔽地衝後面指著。

付德昌反應過來，現在在船上，能指揮全部三艘艦隻的不是他。他強自忍著怒氣，“去向太尉稟報，說發現文登號了，南面……”

“南面十三裡。”話筒中傳來瞭手補充。

大副小跑著走了，通話管中，來自底下炮艙的回覆已經到了第三遍，“船長，炮艙全員準備完畢。”

“那還等什麼？！”付德昌彎下腰，將自己所有的憤怒吼進通話管，“給我開火！”

幾秒鐘的寂靜，青州號的舷窗中一串火閃過，龐大的船抖了起來。

一連串的鳴，如同冬至日時燃放的鞭炮，卻要響亮一百倍。彷彿夏日雷鳴，卻更近耳邊。

自炮口呼嘯而出的同樣是鏈彈。

但從遼艦上發出來的鏈彈不過是一塊沒準頭的石頭，來自青州號七寸口徑的重型海軍炮的鏈彈，卻是一柄被巨人甩出的重型戰斧，準而致命。

飛舞在半空中的鏈彈，如蜂羣。

在那一瞬間，直面炮火的艦船甲板上，遼軍海兵們肝膽俱裂。下一瞬間，他們臉上的表定格了。

旋轉的鐵鏈落在甲板上，帶著呼嘯的鐵球，蛇一般地扭曲翻滾，橫掃途中的一切。人，火炮，木桶，繩索，甲板上一切凸起的，都在鏈彈的狂暴中被捲走、絞碎，破碎的木板，殘肢，散落在甲板各。

就連桅桿，也沒能逃過鏈彈的荼毒。

遼國的艦隻由於建造技上的差距，在結構上遠比不上大宋海軍的艦船牢固。巡檢艦上的三桅桿紛紛被多枚鏈彈纏上，炮彈來帶的巨大能搖撼著桅桿。並不壯的三主桅，本承不住那樣的力量，吱呀呀地發出一陣牙酸的聲音，便轟然倒下。

只是三層炮甲板中最上一層的火炮齊，一艘巡檢艦已經失去了藉助風力前進的能力，同時還失去了船長和船上三分之一的軍。

而青州號的攻擊，此時纔剛剛開始。

第一層炮甲板擊之後，第二層、第三層炮甲板中的火炮，依次開火。

不再是鏈彈，而是實心榴彈。

沉重的鐵球，擁有更大的能，雖然比不上鍊彈捲走一切阻擋的攻擊。但一枚出自重型火炮的榴彈，足以將鏈彈無法解決的船幫，輕鬆地打出一個巨大的破口來。

青州號的下層火炮，一半瞄準了遼艦近水線，一半瞄準了槳艙。

炮聲過後，青州號依舊向前，彷彿之前的炮擊只是一場幻夢。

但青州號後方的海面上，兩艘巡檢艦一時千瘡百孔，尤其是水線的大，洶洶如的海水正倒灌進船隻部，只一擊，就徹底毀掉了兩艘敵艦的作戰能力。

這只是青州號的第一擊，目標比青州號小得多，但至命中了一半。被集火的巡檢艦，不僅僅是桅桿，甲板上的人全都消失了，還有槳艙，同樣鑽進了幾枚炮彈，裡面此刻爲了地獄。

“還算有點樣子。”艉樓中，聽到外面報告的楊從先，眼角眉梢的笑意多了些，“這可比巡洋艦強多了。”

戰列艦的火炮組，與巡洋艦不同。

巡洋艦的主要作用，是巡視海上，講究自持力。

按照樞院制定的規則，巡洋艦兩年至一回巡遊大陸海岸線的演練，途中靠岸補給的次數越越好。

如果整個任務期間，一次都不靠岸補給，就能從登州威海開始，抵達州海門，或是反過來，從州海門直抵登州威海，那麼，這艘船的船長，以及船上所有的員，都將會得到最高的評價。

只是到目前爲止，僅有一艘巡洋艦在去年拿到了這個就——而且這個就，也有在中途打劫商船獲取補給的嫌疑。不過最終也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依照功疑惟重、罪疑惟輕的原則，朝廷並沒有撤銷相應獎賞。

通過類似的任務，南北兩海艦隊中的巡洋艦，都儘可能地深挖潛力，足以進行持續三天以上的航行。

而戰列艦的作用，只有一個。就是火力。除了火力，還是火力。

更大的口徑，更遠的程，更強的威力，更多的數量，這就是海軍對新型戰列艦的最核心的要求。

青州號就是這個理念的產。

上層炮甲板的鏈彈清掃了敵艦的甲板，讓巡檢艦跛了一條，而中層和下層的火炮，則徹底毀掉了敵艦的反擊能力。

在水兵們自發的歡呼聲中，付德昌吼道，“都打起神來，纔是巡檢，塞牙都不夠，還有兩艘將軍在那裡！”

巡檢船毀了兩艘，但青州號與遼國海軍的實力對比，並沒有發生實質上的改變。

十餘艘大小艦隻灑在了海上，再一次張起一張要籠罩青州號的大網。

付德昌很清楚，耶律洪達也絕不是蠢貨，只是對自己的兵有信心罷了。作爲一名合格的將領，對自己麾下的兵馬，都會有一分發自心的信任。

對面的海軍主帥，看起來是希將青州號包圍。

如果對方在面前，付德昌只想問一句：包圍得了嗎？

天至還有兩個時辰纔會黑下來，這麼多時間，足夠達付德昌預定的目標。

桅鬥中上的瞭手，再一次吼起來，“伏波、定海接近中，最多十分鐘就能趕上來。”

“哦。”付德昌悠然地低聲道，“可以再慢一點。”

這一戰，直至夜。

青州號一直都保持著高速，縱橫戰場，火炮始終不曾停歇，每一次遼國艦隊想要包圍青州號的企圖都可恥的失敗了，換來的只是更加猛烈的轟擊。

耗盡了八的彈藥，剩下的爲了保證回港的安全，不能再用了。

但以青州號爲核心的三船小艦隊，卻一仗打殘了遼國的主力艦隊。

六艘巡檢艦戰沉，伏波號半毀，其餘艦隻無一不傷。而青州號，看起來損傷累累，但部的結構，沒有任何變，只要回港，輕易就能掛起來大修一番。

這就是大宋艦隻的實力。

……

宗澤抵達析津府已經有好些天了。

在驛館中，食水不缺。遼國還不敢待平起平坐的大國的使臣。

現任館伴使，也是上一回宗澤抵遼時館伴使，天天上門來聊天。

通過館伴使，宗澤已經詳細闡明瞭大宋的要求，相信遼主耶律乙辛應該很明白，大宋遭的損失，不是一句輕輕飄飄的道歉就能解決的。在遼國給出讓大宋滿意的補償之前，這場戰爭不會結束。

到底要不要賠償，該怎麼賠償，在遼主做出決定之前，或者說，在遼國確定優勢之前，是肯定見不到耶律乙辛的。

宗澤早就做好了在遼國久居的心理準備。

但才過了半個月多一點，一名來自帳的員抵達驛館。

“能陛見了？”

宗澤角翹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看來是遼人被打痛了。

雖然也有可能是遼軍爲他們的皇帝取得了一個勝利，讓耶律乙辛忙不迭地招自己前去炫耀，但宗澤從不懷疑大宋軍隊的實力。

竹槓該怎麼敲纔好？

前往帳的路上，宗澤一直在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