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青州號船首炮再次轟鳴。

火在炮口閃過，一團青煙隨即籠罩了船艏。

海風勁吹，青煙飛速消散。而青州號，則以更快速度從還沒散開的火藥煙霧中切過。

當青煙掠向後，北海艦隊大都督楊從先睜大了微瞇起的雙眼。

三水柱在前方的海面上突然騰起，水柱的中央，一艘不到萬料的槳帆船依然穩定向前。

“三發近失。”在前面的負責觀瞄的副槍炮長大聲報告戰績。

“六了。”楊從先回頭瞟了一眼後的青州號船長，淡淡地說，“練得好兵。”

青州號的船長陡然間漲紅了臉，猛地踏前幾步，衝著甲板前端指揮擊的槍炮長大吼道，“伍四，你個兒子，打得什麼炮？！”

船長這一聲喊，甲板上聽到的水兵都明白，不僅僅是船長不滿意了，上船隨行的大都督也同樣不滿意了。

前方的三個炮組陣腳頓時就有些了。

本來就是想在大都督面前討個好，現在差事辦砸了，連帶著船長也在大都督面前鬧個沒臉，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搬炮彈的咚的一聲炮彈手砸在甲板上，清膛的舉著羊刷子幾次不進炮膛，將火炮推回原位的更是手腳，連使了幾把力都沒功。原本順暢如流水的發作，一下子就荒腔走板起來。

伍四這個槍炮長就站在船艏三門炮的正後方不遠。聽到聲音，就回頭瞪了一眼。

是的，是瞪。

但也只是瞪了一眼，他指揮的炮組了陣腳，也沒空與頂頭上司打哈哈。他上去連踢帶罵，“說了多遍了，你們這些狗崽子，豎起耳朵，是聽我說話，不是跟別人一起添。”

踹了兩個人，還扶了炮一把，三個炮組總算是恢復了正常。

船長尷尬地笑了兩聲，回頭對楊從先陪著不是，“太尉莫怪，伍四話說不好，手氣也背，但炮當真打得好。”

楊從先也沒發怒，“好了。不算差了，運氣不好。”

大宋海軍立也不過二十年，火炮上船也不過十來年，有能耐的槍炮長掰著指頭數就那麼幾個，在章惇那邊都掛著名。

十八發一發未中，這個命中率的確難看了點。但在波浪起伏的海上，也不能說做得有多差。

前兩試校不提，從第三開始，每都有近失彈，炮彈掀起的水柱都能濺到船上，沒打中的確只是運氣問題。

只是連續六發，兩艘戰艦之間的距離正一點點地拉開，接下最多還有七八的機會，逃竄的槳帆船就會超出青州號船首炮的最大程。不論是技問題，還是運氣問題，七八擊，是很難將一艘正用劃槳前進的戰船給打得慢下來。

前面的那艘槳帆船，掛著遼國的旗號，三桅桿上的船帆早就降了下來。從船中探出了四五十支船槳，整齊地一起一落，就像一條被驚出石頭底的蜈蚣，在海面上竄行。

這是遼國爲了對抗大宋進步飛速的造船技，而發展出來的艦隻。槳帆船在海上短距離衝刺時，即使是最新型的巡洋艦都趕不上——只要槳帆船的船長沒有糊塗到順著風和洋流走。

都是在海上，陸地上的束縛就了許多。宋遼兩國的船隻在海上發生衝突的況並不，通常就是你查我的船，我查你的船，離開時總不了順一點東西走，商船逃不掉就只能自認倒黴。

還有一些出海後就沒回來的商船，有多是因爲風浪，又有多是因爲被對面的海軍給擊沉了，誰都說不清。可以確定的是，後一種況絕不是謠言，不論是在京東東路的登州，還是在兩浙路的明州，兩個大陸上的海軍基地外，都有銷贓的渠道。

因爲海軍船隻常常客串海盜的緣故，在宋遼兩國海軍勢力織的海域，基本上沒有私人海盜的生存餘地。

至於在大宋的南方沿海，更沒人敢做海盜。穿行在南方沿海的商船，九九都屬於福建商會——就連雍秦商會的貨要從兩廣運出來，也會委託給福建商會旗下的商船隊——不說每艘船上，都至兩三門火炮、幾十桿火槍，想打劫說不定會被反劫一把，就說即使功了，一沒有人敢收贓，二來一旦有人敢在老虎頭上拔，仁慈的章惇相公，會讓他們早點投胎，以便下輩子能做個好人。

宋遼兩國海軍的艦船常年衝突不斷，貓追老鼠的戲碼時常在海上上演。如果半路上撞上了，說也會用程最長的船首炮、船尾炮打個招呼。

在前面逃竄的那艘槳帆船的船長經驗富，始終逆風而行，這就得在後面追擊的青州號只能走之字形，不斷轉船帆來借風。

又是一發，兩道水柱騰起，但副槍炮長立刻興地起來，“命中一艉樓。”

楊從先和船長臉木然。

除非一炮打斷舵桿那還有些希，或者是一炮衝進槳手中，否則也不用指槳帆船的速度降下來。

船長眼看了看楊從先，小聲道，“要是兔子炮都換長炮，說不定就留下來了。”

但楊從先毫無反應。

甲板上，除了船艏船艉的六門長管炮，還有六門設在兩舷的七寸短管榴彈炮——不過在船上，沒人這麼，都只兔子炮。

安設在主甲板上的這些七寸短管榴彈炮，因爲炮管對口徑的比例——也就是倍徑——要小於下方的各型海軍炮，程也近了許多。其真正的用，是用在近舷戰甚至接舷戰上，而且是以霰彈居多，一炮轟出去，對面甲板上就沒人了。

引用楊從先的原話——只要接近了，就像打兔子一樣簡單。

但現在這六門炮就毫無用武之地，距離遠了點。在青州號走之字形的時候，主甲板上安設在兩舷的火炮，的確有攻擊窗口，可就是因爲裝設的是兔子炮，完全夠不到前面的敵人。

前方的四五十隻長槳忽起忽落，跑了有小半個時辰了，也不見慢下來。也許這一趟下來，遼艦艙的槳手都會被累得吐，但在半個時辰之，青州號確定是趕不上去了。

船艏炮又是兩發，其中一盡然奇蹟般的三發全中。而另一，也命中了一發。但對於逃竄的對手而言，這樣的打擊只是損及皮而已。

“前面就是蘇州港了。”

船長又對楊從先道。

半個時辰之後，或許能夠追上，但那樣就可能會進蘇州港口炮臺的攻擊範圍。

“付德昌，怕了？”楊從先板著臉，反問。

“末將怎會怕？！”青州號的船長付德昌了起來，“俺在章相公麾下，幾曾怕過事？！”

章惇的一干老部下，有不進了海軍。不過海軍的戰績並不算高。南海艦隊還能打擊一下海盜，在征伐占城的時候，還趁機立了一個大功。而北海艦隊，從立以來，就只有一兩次小小的衝突，這讓北海艦隊上上下下都憋了一口氣，現在終於有了機會，誰不想爭下一份大功勞。

“就是擔心追上去後。”

遼國的蘇州【大連】就在登州對岸，在自然學會新出的神州概圖上，那一片被稱爲遼東半島的地方，其最南端，便是蘇州。

蘇州港位於蘇州關南，蘇州的老城原是在蘇州關北。但現在因爲蘇州港是遼國的第二大港，同時也是第二大軍港，蘇州新城就搬到了蘇州關南的港口旁。

蘇州港港口炮臺上的海防炮，付德昌倒是不怕。但他的船也打不下炮臺，既然如此，就沒必要頂著炮火往上面衝了。

楊從先著前方極遠的海平面上，漸漸浮起的黑影，“伏波將軍和定海將軍可是在蘇州港裡面呢。”

遼國的重型火炮和戰艦，一律都用軍職命名。而定海將軍和伏波將軍兩艘戰艦，就是遼國用來與大宋海軍對抗的海上利。

如果只計算火力，按照大宋這邊的標準，是在二級戰列艦和三級戰列艦之間。若是一對一，青州號輕鬆吃，要是一對二的話，肯定不至於輸，但要贏下來，就要費些氣力。

何況兩艘將軍艦外，還有巡檢船，全都是槳帆船，近距離作戰靈活很高，真要打起來，說不定連也不是那麼容易。青州號作爲北海艦隊現在的總旗艦，出海時並不是孤出行，後面還跟著兩艘巡洋艦，只是在追擊的過程中，落到了後面。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能趕上來。

但楊從先的意志，讓付德昌不敢堅持。

走到通話管旁，向全艦發出最高等級的作戰準備。

這是要拼命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蘇州港終於出現在青州號的面前。

前面的遼艦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但更稍前一點的地方，遼國的第二大軍港外海，巡遊的戰艦已經轉向。

桅鬥中的瞭手張向下面報告遼艦的向。當船首炮再次向之前的敵人開始噴吐火焰，瞭手大了起來，“遼艦出港了，是……是將軍級，是定海將軍……伏波將軍號也出了。還有巡檢船，六……七……總共十一艘！”

甲板上的海軍兵們都在等待著楊太尉的命令，楊從先哈哈大笑。

“這才孝順兒孫啊，這麼心老子。”

“遼狗把菜都端上來了，不吃豈不是要說我們失禮？”

“給我放開了打，文登、鹽城一會兒就追上來了。這盤席面，給老子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