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我要找的是個瘋子你會因為這百分之十的傷害而去放棄百分之九十的嗎？

你會因為聶福倩這樣的人的存在，而放棄許許多多個像杜子規一樣懷著一腔孤勇，義無反顧地在這條路上踽踽獨行的人嗎？

你會因為圈子裡的魚龍混雜而放棄讓更多的人瞭解京戲的機會嗎？

答案早就已經昭然若揭了。

杜子規默默地放下簾子，他背抵在化妝間的牆壁上，靜靜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微紅的眼眶。

誰聽了這樣的話能夠不被容呢？

許春秋的這段採訪毫不意外地出了圈，網路上有關千秋戲樓的風評正在一點一點地轉好，好像已經沒有過多的人將關注點放在那出戲之上了。

「你會因為百分之十的傷害去放棄百分之九十的嗎，許春秋也太會了吧！」

「居然用娛樂圈去和梨園行做類比，真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我真的聽得好，當時許春秋的千秋戲樓開張的時候本沒有人看好，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點起又趕上這樣的事，那麼多人用惡意揣測，可是明明比任何人都希京戲好……」

「都什麼時候了還曲高和寡地搞什麼神潔癖，非得要等到這門藝都滅絕了以後才知道珍惜嗎？」

「京戲想要在這個時代復興，和流行文化接軌就是最正確的選擇啊，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因為這個去譴責許春秋和千秋戲樓。」

「……」

傅老爺子怔怔地看著螢幕裡的許春秋，那一瞬間他的腦海裡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麵。

他記起了茶樓裡許春秋脊背得筆直，海棠染秋雨一般的眼睛裡彷彿流淌著金子。

——時代變了，那又怎麼樣？

——他們不是不喜歡京戲，隻是還沒有喜歡上而已。

他又記起了許春秋帶著傅南尋一起，在年晚會上唱出的一曲《慶功酒》。

千秋戲樓開張的日子彷彿還在昨天，細細瘦瘦的孩子站在戲檯子正中央，毫不猶豫地要求臺下支援著的們關閉燈牌，給予京劇應有的尊重。

數不清的畫麵如同蒙太奇鏡頭一般接連閃現在他的腦海裡，他突然很慶幸梨園行裡有許春秋這麼一號人，從不掩飾自己對京戲復興的野心與抱負，可是實踐的過程卻始終清醒而剋製。

一步一個腳印地把京戲帶到了所有人的眼前來，告訴他們它不是什麼春白雪，更不會陷曲高和寡的尷尬境地。

京戲到了現在這個時代，同樣也可以像它最興盛的年代一樣人歡迎。

螢幕裡的畫麵一轉，有一個記者的畫外音從鏡頭之外飄了進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許春秋舒展眉眼表示悉聽尊便。

「我想問問您對京劇的態度是什麼？」

許春秋偏頭想了想，斟酌著說道：「對於很多人來說，京劇可以是一種好。」

「當你順心的時候、煩心的時候，或者隻是閑暇得空的時候，可以坐在戲樓裡聽上一曲。」

略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對於一部分人來說，他們把京劇當自己的生活。」

「他們從七八歲行，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吃盡了苦頭盡了累，他們以此為生，京劇已經為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畫外音再一次出現，記者反問道：「那您呢，對您而言，京劇是什麼？」

許春秋微微一笑：「墓碑吧。」

「把京劇當墓碑？」記者覺得有些骨悚然，忍不住繼續追問了一句，「能說說是什麼意思嗎？」

「我希，在我的生命走到盡頭之前，可以把京劇當作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也是最亮眼的一筆記錄下來。」的神一變，眼神是認真的、凝重的，聲音卻很輕，「如果可以，我希自己死後的墓碑上也能披上戲服，如此一來便也死而無憾了。」

……

封徒生的導演工作室裡，懸掛在牆壁上的螢幕正播放著許春秋的這段發言。

「封導，我們已經聯絡上江曼了，對方說檔期已經給我們空出來了，隨時可以準備進組……」年輕的助理匆匆忙忙地敲門進來。

封徒生卻皺一皺眉：「不要了。」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螢幕看，他已經熬了將近兩天沒有闔眼了，眼白上爬滿了紅。

這個本子他是奔著得獎去的，上一部片子憾與威尼斯電影節肩而過，隻得了兩個提名，這一次他從劇本到選角都是親自把關，預算定在五千萬，幾乎是把全部家都砸在上麵了。

江曼是金龍影後，是與他相的聶導介紹來的，也是他目前看來最近劇本裡曲驚鴻這個角形象的演員。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毫不猶豫地改變了主意，不要江曼了。

助理瞪大了眼睛：「什麼？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封徒生不容分說地道，「我當時就說了，江曼的形象是不錯，團隊也確實是下功夫，很多地方都在極力合這個角。」

但是還不夠。

「曲驚鴻這個角是個瘋子，我要找一個為了一齣戲、為了一個人可以傾盡所有的演員。」

「我要找的是個瘋子。」

助理默不作聲地把江曼的材料放下了，這樣的瘋子哪裡這麼好找，他默默地在心裡道。

隻見封徒生沖著螢幕虛指了一下：「我已經找到了。」

畫麵裡許春秋化著緻的妝，柳葉眉大紅都帶著銳利的廓，舉止得，談吐不凡，得颯爽而堂皇。

哪裡瘋了？

助理不解地看著封徒生。

螢幕裡許春秋的聲音平穩而冷靜，口而出的言語卻在人的意料之外。

——如果可以，我希自己死後的墓碑上也能披上戲服，如此一來便也死而無憾了。

一個把京劇當自己墓碑的明星？

助理隻覺得不可思議。

封徒生越看越滿意，他「啪」的一下把捲筒狀的劇本往桌麵上一扔，厚厚的一遝列印紙封皮上是三個黑的大字，《擇日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