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戲中戲：錦瑟（五）夜幕低垂，日本軍的車來了，黑的洋車正呼哧著從車尾蒸騰出尾氣。

本田從車上下來，他摘下帽子，客氣的叩了叩門，接著環臂倚在車側等待著。

班主兒卻急瘋了：「錦瑟呢，怎麼不見錦瑟？」

「錦瑟去哪兒了，誰見著錦瑟了？」

「完了完了，錦瑟不在，這可怎麼是好。」

「總得要有個人去啊，錦瑟不見了，要不鴛鴦你去吧？」

「日本人點著名兒要錦瑟，憑什麼讓我去啊，」鴛鴦著飽滿的脯兒啐道，「個表子，答應的時候倒是爽快，眼瞅著日本人的車要來了，顛兒的比誰都快。」

「總之我不去，非要決定就籤，對誰都公平。」

「……」

幾個姑娘你推我阻的誰都不肯去，鴛鴦一把摘下們所有人的花名牌打了，正打算要籤，隻見得一個穿著王昭君戲服的神仙人從裡間走了出來，垂著長長的、如瀑一般的黑髮走了出去。

那分明不是錦瑟。

這天晚上錦瑟喝了秦瑟瑟泡的茶水以後就睡得不省人事了，秦瑟瑟把鎖在了櫃子裡，自己披上了那套五彩斑斕的王昭君戲服，金線和銀線細細的蜿蜒花，那麼漂亮。

用錦瑟替塗的紅指甲挑了點兒胭脂，笨拙的用指腹在眼眶裡，沾著刨花水有些不練的了片子，齊耳的學生頭藏在假髮片裡。

接著塗紅了，學著錦瑟的樣子，對著鏡子一抿。

秦瑟瑟學著錦瑟的步子走出來，學著錦瑟的姿態福一福，日本人認不得扮了戲裝以後的秦瑟瑟與錦瑟有什麼分別，他們隻認那隻塗了紅蔻丹的、夾著請柬的手。

「錦瑟小姐，請。」

秦瑟瑟被人攙扶著上了日本人的車，邁上去的一瞬間，回頭朝著如意樓的方向看了最後一眼，遙想當日，也是在這裡跳下黃包車，一把甩開奉伯的手，邁著輕快的步子第一次走進這座犬馬聲的戲園子。那時候錦瑟頂著滿頭珠玉，眼如的站在臺上朝挑釁的斜一眼。

「怎麼了，錦瑟小姐。」

秦瑟瑟轉過頭來：「沒有什麼。」

洋車的車門「啪」的一下合上，斬斷了秦瑟瑟與這座園子的全部聯絡。

「走吧。」輕輕啟，準備奔赴向原本屬於錦瑟的、不堪的命運。

……

晚上八點，被鎖在櫃子裡的錦瑟悠悠轉醒。

到了該接客的時候了。

睜開眼睛，四下都是黑的，隻有約約的一線。

「……秦瑟瑟？」的聲音在櫃子裡悶悶的喊。

沒有聲音。

錦瑟瞇起眼睛，過細細的一線櫃子風往外看，房間裡沒有人。

「秦瑟瑟，你在嗎，秦瑟瑟？」

震得櫃子哐哐的響，可是任憑再怎麼折騰出靜，都也沒有人理。

錦瑟的梳妝臺上無不留下秦瑟瑟手腳的痕跡，換下來的服散一團，用過的刨花水就那樣敞開著晾在那裡。

胭脂和油彩潑了滿地，再也沒有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