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恭恭敬敬的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後站起來，彎腰雙手接過卷瓦狀的鐵券，看著上麵嵌著的數行金字，心中自是一片火熱：鄭家終於被朝廷所認可，一年多來的付出終是得到了超額的回報；現今天子確實值得鄭家投，不單是時常給鄭家兄弟升，這次出手更是讓世人羨慕的大手筆。

王承恩笑道：“鄭將軍不請咱家進去喝杯茶嗎？”

雖是奉命將丹書鐵券到鄭芝手中，然後司禮監遣員隨同鄭芝乘船前往福建宣旨，但王承恩認為還得敲打敲打鄭家才行，恩威並施之下，這些朝臣將纔會對皇爺更加敬畏。

“哎呀，卑下實在是高興壞了，竟忘了請督公歇息！恕罪恕罪！快快有請！”

鄭芝捧著鐵券彎腰笑道。

他可是知道眼前這位中年太監的權勢多大。不僅是皇帝最為信任之人，並且還手握東廠大權，說句不好聽的，那可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權勢直兇名在外的已故九千歲。

但他也知道這位督公既不跋扈，也未曾有一招攬文臣於麾下的舉，隻是對皇帝一家忠誠無比，除了東廠公事，從未有斂財的名聲傳出。這也是令鄭芝十分欽佩的一點，鄭芝相信，換做其他任何人坐在這個位置，跋扈隻是尋常，藉機濫權謀私更是家常便飯。

王承恩昂首步鄭府客廳後，當仁不讓的坐在了主位之上。去福建宣旨的司禮監隨堂太監李玉書進門後立到了王承恩後，鄭芝陪坐於下手。

其餘的小黃門則被鄭府管家熱的招呼到偏廳歇息，然後管家自會奉上厚禮。

王承恩頭也不回，淡淡的開口道：“你也坐吧，這又不是在宮裡！”

李玉書來到王承恩前彎腰施禮後，才小心翼翼的坐倒了鄭芝對麵。

不待鄭芝吩咐，幾名婢端著熱茶糕點飄然進屋，放在幾人旁的小幾上後無聲無息的出了客廳。

王承恩手撚起一塊兩頭尖尖、狀如裹腳的點心輕嘗一口：“這點心味道不壞，宮中的小爺、公主平日也見不到這般緻的點心，稍後給咱家拿上幾盒，咱家拿回去孝敬一下宮裡的貴人！玉書，你也嚐嚐！”

鄭芝滿臉堆笑，討好的道：“稟督公！此牛舌，是卑下府中管事行商至山東，從青州府帶回來的！卑下品嚐之後亦覺極好，故而命府中下人仿照製出！稍後卑下會將製作此的廚娘送宮中，以後讓在宮裡效力便可！”

王承恩放下點心，端起熱茶輕啜一口：“廚娘就罷了，人家在京城裡還有家人，一旦宮可就無法正常出嘍，咱家不做這種缺德之事！隻是覺著宮裡的貴人們日子過得過於節省，這纔有而發呀！”

鄭芝剛要表態，王承恩擺手止住：“咱家並非來敲你家竹杠，你不要多想，咱家有幾句話要囑咐你，你回到福建後講給靖海伯聽！”

鄭芝趕起施禮：“還請督公教誨，我鄭氏一門自當遵從！”

他知道這位主所謂的囑咐代表的是誰。

王承恩抬手讓他坐下後開口道：“咱家問你，你在京師時日不斷，也算遊廣闊之人，你可知何等樣人纔會封爵？”

鄭芝雖然來京日久，但結的多是中下層員，真正的重臣本瞧不起海寇出的鄭家。鄭芝拿著銀子上門人家也不見他，所以他對很多朝廷規矩知曉並不多。

見鄭芝茫然搖頭，王承恩雖是心下鄙夷，還是耐心的講給他聽：“國初時太祖爺定下的規矩：非社稷軍功不得封！現下京師的侯伯，哪一個不是祖上在戰陣上一刀一槍拚來的？自嘉靖爺起，你聽說過有哪家文臣武將封爵之說？除了遼東李家因平滅遼東有大功封伯，其餘一個也無！這回你該知曉你鄭家此次封爵之榮了吧？流賊猖獗十餘年，文臣武將浴戰下纔將將平定，如此大功，你見有無封爵之人？”

鄭芝這才真正知道皇帝此次對鄭家確實是超等對待了，他急忙起，麵朝皇宮方向跪倒，重重磕頭行禮。

王承恩等他行完大禮起後襬手讓他坐下：“皇爺此次開恩封爵鄭家，此後你鄭家便是與國同休的勳貴之家，隻要大明在，鄭家便可永榮華富貴！”

鄭芝又待起行禮，王承恩不耐道：“你聽咱家講完！”

“卑下恭聽督公教誨！”

“鄭氏雖出海商，但自鄭芝龍一下尚存忠義之心，對皇爺還算恭謹！鄭氏於海上獲利雖，可終究是無之浮萍；咱家知悉鄭氏之打算，多年來銀錢已是撈夠，這纔想著葉落歸，於陸地上尋著落腳之地後安富貴；咱家是想告知你等：既是了皇爺之爵位，從今往後就須得跟皇爺一心，勿要行那奉違之事，否則必有不忍言之事！甜水井衚衕那姓李的小娃剛過了週歲吧？”

說到最後幾句時，王承恩的聲音變得狠起來。

鄭芝的心臟陡然大跳幾下，二月天裡卻是渾汗出如漿。

甜水井一宅院住著他包養的一個年方十六歲的彆宅婦，去歲剛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兒子，鄭芝將之視若珍寶，雖然他在福建也有妻兒，但對此子卻尤為疼。為了防有心人探知，他托順天府的戶房書辦給兒子落戶時寫的是李姓。

他知道京師人多眼雜，包養置辦宅院都冇用鄭府之人，而是通過京師的下九流一手辦的，本以為不會有人知曉，冇想到早被東廠查的一清二楚。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王承恩平庸的麵孔如同鬼怪一般可怕，心念電轉之間，他已經想到將王承恩等人全部殺死，然後立刻帶著兒子坐船逃回福建，然後鼓大哥反出明廷。但如果那樣，鄭家一年多的心就白費了；況且他知道大哥的心思，多年來鄭家積攢了千萬貫的家財，大哥已經失去了雄心鬥誌，隻想安榮華富貴；自己若是做下如此大案，回到福建有何結局很難猜測。

鄭芝慢慢起，聲音變得乾嘶啞：“還請督公寬心，鄭家上下對聖上絕無二心！聖上但有任何差遣，鄭氏一門定會捨命去做！若有異心，定教我鄭氏上下不得善終！”

眼見得人家發了毒誓，王承恩也是心滿意足，這回算是把鄭家徹底綁在了皇爺上了。

“咱家聽聞你喜文事厭武事，且極與各人等打道，究竟有無這等事？等你從福建迴轉，甜水井那家還是接到府上來吧，咱家侄兒王世勤收那小娃做個義子，該不會屈了他吧？”

鄭芝聽到這句話，剛纔似是被空了的力氣重新回到上，適才心中的種種念頭一掃而空。他立刻向王承恩跪倒磕頭：“見過叔父！”

看著滿臉喜的鄭芝，王承恩了他的大禮後笑瞇瞇的道：“起來吧，從今兒起咱爺倆不是外人了，咱家適才的話你還冇回呢！”

鄭芝爬起來，所有的不滿煙消雲散。

自今日起，自己可是抱上了大明前十的一大了，東廠掌刑千戶是自家兒子的義父，那自己不就了東廠督公的侄子了？

鄭芝滿麵紅的施禮回道：“回叔父的話，小侄卻是極友，對於武事不太熱衷！”

王承恩笑道：“那咱家回去跟皇爺回稟一聲，看看給你謀個文差事，這副總兵不做也罷！總得讓自家孩子做個舒心不是？芝風啊，咱家再對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靖海伯的爵位是要傳給長子的，與你這個弟弟無關，雖說你鄭家兄友弟恭，可今後你也得為自家子孫後代多做打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