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黃縣趙莊村外，趙武與同村的幾名天雄軍士卒站在田地邊，著地裡綠油油的麥苗，心舒爽無比。早春二月的微風雖然還帶著些微的冷意，但幾人心裡卻是倍溫暖。

天已近黃昏，田裡已不見乾活的農戶，因為無人知曉他們回來的訊息，所以村口並未見親人的影。

自崇禎二年離開家鄉至今，整整八年了，終於回到了闊彆已久的家鄉。

這八年跟隨督帥南征北戰，剿殺流賊無數，但也有許多大好男兒戰死沙場，很多人埋骨他鄉，最終也未能回到養育他的這片土地。他們幾個能全須全尾的回來，已是邀天之幸了。

“隊正，俺們這回要在家裡待到甚時候？若是待的太久，俺怕把這戰陣本事給荒廢了！朝廷再把俺們忘記了可怎生是好？”

趙鐵開口道。

他們這幾個同村的鄉黨都在一個隊中，趙武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由於天雄軍大部分都出自大名府，在接到皇帝給全軍放假的旨意後，天雄軍士卒在各自上的帶領下，自鄖府一路行軍，穿過河南到達大名府後全部解散，同鄉同村的邀約著一起回到了家鄉。

“鐵子，怎地？你這仗還冇打夠啊？俺可是不想再打了，俺都二十四了，到現在還冇討上婆娘，咱們村的二狗子和俺一般大，那年他未了伍，俺猜著這孬種的兒子都滿街跑了！這回俺回家得趕討老婆生上幾個娃再說！”

趙全說道。

“全哥，俺和你一個想法，這些年俺攢了不銀子，回來除了孝敬爹孃，家裡的兄弟姊妹俺都得幫襯一把，之後就討個婆娘生娃了，打仗俺是不想打了！”

趙在幾人中年齡最小，膽子也最下。平時趙武他們對他都很是照顧，與敵接戰時也是儘量看護著他。

趙武彎腰提起放在地上的背囊，開口道：“俺不管恁幾個怎生想法，反正隻要萬歲爺一聲令下，俺趙武便繼續從軍為朝廷殺敵！俺這輩子就想一直跟著督帥他老人家，他去哪俺就去哪！”

說罷，當先大步向村裡行去，趙鐵等人急忙背起行囊跟了上去。

到了村口時，隻見各家各戶的房頂裊裊炊煙升起，各人的心頭不一片火熱，腳步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幾分。

村裡狹窄的街道上隻有幾個五六歲的孩在玩耍，這些孩突然看到著棉甲、腰掛長刀的趙武等人時，先是愣怔一下，隨即驚慌逃散。

幾人大笑著約好明日在何見麵後，隨即道彆向各自的家中行去。

趙武的家在村子的南頭，正是各家各戶正在準備吃飯的當口，他這一路行來也未遇到相之人，不到半刻鐘的功夫，趙武便站在了自家大門前。

八年前離家時破舊的大門已經換了新的，並且還刷了一層黑漆；原先低矮的黃泥院牆也換了青磚壘就的新牆，院子裡的北麵起了三間新房，院子一角的灶間有炊煙升起。

趙武出大手拍響了閉著的大門，隨即院子裡傳來孃親既悉又陌生的聲音：“誰呀？”

隨著吱呀一聲大門打開，穿著半新不舊襦的孃親的影出現在了趙武麵前。

趙武把斜背在肩上的背囊一扔，摘下頭盔甩到一旁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仰頭哽咽道：“娘！是俺！小武！”

趙武的娘先是一愣，待看清跪著的的確是自己多年未見的次子時，眼淚便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一顆顆掉落下來；渾抖著挪到趙武前，哆哆嗦嗦出雙手捧住兒子的臉龐嗚咽道：“是俺兒、是俺小武……俺兒回來了！武唵！你咋纔回啊！想煞為娘咧！”

“娘！俺也想娘！好多回俺快撐不住了，想到娘盼著俺回家，俺就熬過來了！”

戰陣上勇猛無敵的趙武此時卻哭的像個孩子。

門口的靜驚了屋裡準備吃飯的趙家人，一家人先後從屋裡出來後，呼啦一下全部湧到了門口。

趙老漢藉著天黑前最後一明亮看到了八年不見的兒子，他猛地仰頭看天，試圖讓流出來的淚水倒回去，可眼淚還是不聽話的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趙武雙膝挪到趙老漢麵前，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爹！俺回來咧！”

趙老漢側過臉去，不讓兒子看到自己臉上的淚水，連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趙武的大哥趙文撲上來拽起弟弟，上下打量一番後，眼中含淚咧著笑道：“二弟這板可是比俺壯實多了！俺這當哥的沾了俺弟的咧！鐵蛋他娘，快來見過他叔！”

趙文手大腳的婆娘趕過來行了個蹲禮道：“見過叔叔！”

趙文的婆娘是村東頭李家的大兒，趙武離村前也是見過幾麵。鄉下可不講究子不出閨門那一套，不管男，長大人就是家裡的勞力，都要出門乾活的。

趙武趕掙哥哥的手臂抹了一把眼淚後抱拳還禮：“見過嫂嫂！聽俺哥的話音，俺有侄兒咧？快讓俺看看！”

趙文抬起袖口了淚水，喜道：“不有侄兒，還有侄咧！”說著就把藏在婆娘後的一雙兒拽了過來，大聲道：“跪下給恁叔磕頭！要是冇恁叔拚死掙來的銀錢，哪有恁兩個？”

趙文七五歲的兒子和四歲的兒怯生生的跪倒在地，給趙武磕頭見禮。趙武轉幾步來到的行李前，彎腰手在背囊裡索半天後起走了回來，然後把手出，笑道：“這是督帥賞給俺的，俺在營裡也無花用，就尋思著大哥準有娃了，留著給俺侄兒侄就！”

趙武的手掌中是一對緻的銀餜子，這是盧象升在一次戰後賞給他的，每個約有一兩重的樣子。

兩個孩子看了看二叔手中的銀餜子，又抬頭看了一眼爹孃，一副想要又不敢的樣子。

一旁的趙老漢咳嗽一聲道：“既是恁叔給恁倆的，那就收下吧！鐵蛋娘，給鐵蛋攢著，將來娶婆娘用！”

趙文婆娘不好意思的道：“家裡多年來花用都是二叔的掙命錢，哪能還要二叔的銀錢！”

趙武笑著把兩個孩子拽起來，把銀餜子一人一個放在他們手中：“大嫂說這話就見外了，這家中都是俺的至親，恁花俺的銀錢俺心裡舒爽的很咧！”

“哥！”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

“小妹！俺將將要問俺妹子去了何！哈哈，來，讓哥看看！哥走時俺妹子還拖著鼻涕咧！”

一個小的影從一旁顯出來，這是趙武的妹子趙小花，今年已滿十三歲，已是知道怕生害的年紀，雖然看見久彆的二哥後心裡高興萬分，但向的格讓一直躲在一邊。

看著已經出落大姑孃的小妹，趙武心裡自是慨萬分。

趙老漢連聲匆促：“站門口弄啥！進屋進屋！吃飯吃飯！”

趙武回走幾步拿起背囊，侄兒鐵蛋有眼，跑過去將趙武的鐵盔撿起後抱在懷裡，一家人簇擁著趙武進了屋裡。

堂屋正中矮幾上放著的柳條小簸籮中有數個熱氣騰騰的黑麪蒸餅，旁邊還有一碟醬菜，兩個矮凳顯然是趙老漢和趙文的，家中的眷和兩個娃則在裡間的炕上用食。

趙文的婆娘趕搬來給趙武搬來一張矮凳，趙武將背囊放下，解下腰間的長刀坐在矮凳上，順手把長刀放在了手邊。趙老漢坐下後大聲道：“孩他娘！趕去給小武炒幾個子兒！這大老遠的回家得吃頓好的！”

趙母喜滋滋的轉出了屋門直奔灶間。

趙文笑道：“二弟，俺聽裡長說大明的賊寇都剿完了，你這回不當軍咧？”

趙老漢一臉張的看向趙武，趙小花和趙文婆娘也是站在一旁等著趙武的回答，鐵蛋和妹妹則是抱著鐵盔在一旁好奇的挲著。

趙武一邊翻檢著背囊一邊開口道：“大哥，此次是萬歲爺給俺們全軍放大假，俺來家住上一段時日，朝廷征召俺還得返回軍營；流賊是剿完了，可還有關外的建奴咧！放假前俺聽督帥說了，讓俺們回家也得勤加演，來年說不定就要出關打遼東！大嫂、小妹，這是給孃親和恁倆的！”

兩個銀手鐲和一件緻的金釵出現在了趙武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