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是個相對很強的詞兒,一個人的時候是看不出高尚或卑鄙的,但兩個人站在一起就有了比較,人中都有卑鄙的一面,不同的是誰多誰的問題。
蕭凡覺得朱棣沒資格罵自己,因爲他也高尚不到哪兒去,大家只是一種互相陷害的關係。
當然,朱棣肯定不這麼認爲。
心佈置的全殲韃子的佈局,隨著蕭凡將韃子前鋒引來,左翼伏擊的五千燕軍提前暴,朱棣的所有計劃被全部打,完全失去了先機。
朱棣生吃蕭凡的心都有了,魁梧壯實的漢子,氣得差點沒哭出來。
——這王八蛋難道真是本王天生的剋星嗎?多回了害我多回了畜生啊……
韃子前鋒一萬人揚著刀戟,口中嗷嗷怪,迅速集結騎兵衝鋒的錐型大陣,短暫的集結之後,隨著萬夫長一聲號令,中軍後的長牛角號低沉嗚咽吹響,萬人齊喝之下,整個陣勢轟然發,震天轟鳴的馬蹄聲夾雜著漫天席捲的殺氣,朝燕軍五千輕騎衝殺而來。
五千燕軍雖是跟隨朱棣百戰沙場的邊軍,但敵方人多勢衆,又是被驟然攻擊,衆將士皆有些了陣腳,連他們下的戰馬也開始不安的扭嘶起來。
陣腳不穩,必敗之局。
朱棣久經戰陣,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此刻他也顧不上問候蕭凡家祖宗十八代親人了,急忙出佩劍,高舉指天,厲聲大喝道:“結陣不得慌督軍隊穿兩側,若有不從號令者,怯戰逃逸者,立斬”
百十名滿披掛,左袖扎著紅巾的督軍隊手執大刀立即從朱棣的後策馬往中軍奔去,行列之間穿梭巡視,手起刀落斬了數名驚惶慌的軍士,隨著幾聲淒厲的慘,些微驚慌的燕軍輕騎很快穩住了陣腳,恢復了平靜。
韃子前鋒越來越近,五里,三裡,一里,燕軍甚至能看清韃子們臉上如鋼針般的虯髯髮,和嗜猙獰的恐怖表。
朱棣當即下令:“五百人正面仰放箭,阻住韃子攻勢,其餘的往兩邊分散,避開韃子正面鋒芒,從側翼迂迴進攻”
衆將士依令很快分了三部分,五百人催馬上前,然後取箭搭弓,幽冷鋒利的箭簇微微朝上斜指,其餘的四千多人在各自百戶千戶的帶領下,拔轉馬頭往左右散開,從上空俯瞰,韃子的一萬前鋒像一柄鋒利的長劍,而燕軍展開之後,則像一把無所不容的劍鞘,給人一種收劍鞘,強抑鋒芒的覺。
韃子越來越近,離中軍三百步,已到了燕軍弓箭程之時,一道嘶啞的聲音厲聲大喝道:“放箭”
嗖
漫天箭雨傾泄而出,毫不留的向韃子前鋒,衝在隊伍最前面的百餘騎韃子首當其衝,中箭之後慘著跌下馬來,眨眼間便被後面無數的馬蹄踩得碎。後面的騎士此一挫,中間的隊伍頓時出現了小小的混,一時間人仰馬翻,百餘人的中箭下馬將後面的數百人絆倒,進攻的勢頭稍稍一緩。
趁著這個難得的時機,朱棣立馬大喝道:“傳令全軍進攻,從韃子左右兩翼穿進他們的中軍,與韃子混戰在一起”
不得不說,朱棣的這道軍令下得很正確,韃子之所以戰無不勝,依靠的便是他們舉世無雙的衝鋒陷陣,憑著戰馬高速的衝刺運,摧毀一切阻擋他們的敵人,他們橫掃亞歐的戰法其實很簡單,靠的就是一鼓作氣的衝鋒。
朱棣命將士穿混戰,這便將蒙古人的優勢化解於無形,除了個人戰力的拼,他們已別無方法,衆所周知,騎兵平原作戰,只有集結陣勢衝鋒時才最有攻擊力,一旦陷膠著混戰狀態無法彈,一名騎兵的戰力也許還不如步卒厲害。
五千燕軍見令旗揮,立即毫不遲疑的衝進了韃子的陣型之中,出刀與韃子們廝殺在一起,韃子衝鋒的勢頭剛緩,便被敵人趁著這個空隙穿進了隊伍中,一時間陣型大,黃沙彌漫,塵土飛揚,一道道影自他們馬頭蠻橫的穿過,如同一柄尖刀了心臟。
韃子們急眼了,萬夫長當即下令後隊分散而開,與明軍拉開距離,再進行一次衝鋒,誰知明軍卻不依不饒的附著而上,草原上你追我趕,雙方的隊伍編制已經完全被打散。
燕軍的被局勢隨著朱棣接連不停的軍令,終於稍有扳回之勢,雙方很快陷了膠著苦戰。
然而燕軍的人數畢竟比韃子了一半,朱棣明白,這樣的混戰只是暫時的,韃子的個人戰力比自己的燕軍強上不,撐不了半個時辰,自己這五千人馬就會被韃子漸漸吃得乾乾淨淨。
朱棣立於戰場之外,眉頭鎖,這樣下去不行,混戰對雙方都沒任何好,徒增傷亡而已。他沒忘記,眼前這支一萬人的韃子只是前鋒,後面還有四萬人的韃子主力,也許頃刻便至,若等到韃子主力到來,自己和五千輕騎在關外,絕對逃不過一個死字。
“來人飛馬赴山海關,傳本王軍令,命張玉於關外佈陣,準備迎敵”朱棣當機立斷。
一名親軍馬上抱拳策馬遠去。
一場本該是輕鬆取勝的殲滅戰,如今卻陷這般進退不能的尷尬境地,朱棣現在的心想殺人。
“這個狗孃養的蕭凡,此事過後,本王一定要將他碎萬段”朱棣鐵青著臉大罵道。
提起這個破壞他計劃的罪魁禍首,朱棣不自的扭頭朝那三千逃竄的將士去……
蕭凡和三千將士們現在很累,累得幾乎趴在馬背上直就此長眠而去。
三天兩夜的長途惶急逃竄,從開平一直逃到山海關附近,如此高強度的逃命經歷,難得的是三千將士竟然無一傷亡,這樣的赫赫戰果,在古今戰史上亦不多見。
順利將追兵引向朱棣和他的五千輕騎後,蕭凡和將士們四散而逃,像一羣耗子似的全部散開了。
當燕軍和一萬韃子混戰在一起,此時的蕭凡和三千將士已在戰場十里之外重新聚集了起來,戰馬呼哧呼哧著氣,將士們也呼哧呼哧著氣,大夥兒紛紛從馬背上滾落下來,以各種難看的姿態或躺或趴在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
原來死裡逃生之後吸到的空氣如此味安寧,從絕境般的地獄,到恬然舒適的天堂,也許只有一線之隔,距離短促得只需要小小的一個念頭……
想到這個小小念頭,將他們帶出絕境的,正是那位看起來文弱瘦削的年輕人,他們的主將,蕭凡。
三千將士略略歇息之後,紛紛從草地上支起子,用激的目看著那個救了他們命的年輕人。
神奇的一戰,神奇的險,這個年輕人本就像是個奇蹟,令人高山仰止。
蕭凡也累得不行了,他以大字型仰躺在草地上,急促的著氣,過了很久才稍恢復了一些力,擡起頭,他重重的拍了邊的曹毅一下,二人相視微微一笑,角的弧度越拉越大,接著二人仰天大笑出聲,激昂蒼勁的笑聲穿了藍天白雲,悠悠迴盪在九天之外。
憑著勇氣和智慧,蕭凡率領著大家逃出生天,平安無恙的躺在這個安全寧靜的地方著生命的珍貴,這世上誰比他們更有資格笑?
男人的熱和汗水令人懷激盪,男人的豪邁大笑卻更令天地爲之失,那是一種豁達而大氣的發泄,蔑視世間一切神靈鬼怪,連死神都而卻步。
還有什麼苦難厄運蓋得過這豪邁的笑聲?
笑聲漸漸停下,蕭凡得意的道:“怎麼樣?咱們活下來了三千弟兄一個都沒”
曹毅拍著他的肩大聲道:“不錯有本事曹某此生跟韃子戰,大小不下百次,只有這一次我打得最痛快”
蕭凡笑道:“曹大哥帶領二十名弟兄混韃子大營,刺殺了他們的高級將領,有勇有謀不下於我啊……”
曹毅扭頭著十里外的漫天黃沙,有些心神不寧的道:“蕭老弟,燕王那裡……”
蕭凡彷彿渾然未聞,猶自笑道:“……這次回了京師,我當稟明天子,爲你和二十名將士請首功,封妻廕子不在話下……”
“蕭老弟,燕王陷苦戰了……”
“……不過說起來我的功勞也不小,沒有我放火燒了韃子大營,焚了他們的糧草,也不可能把他們惹急了追我兩天兩夜,天子該給我記個什麼功勞呢?”
“蕭老弟……”
“……你說我這伯爺有沒有可能變侯爺?我這可是實打實的戰功呀……”
曹毅手扳過蕭凡的腦袋,指著遠塵土飛揚的戰場,大聲道:“別顧著升晉爵,韃子快把燕王的輕騎吃下去了咱們要不要幫一把?”
蕭凡面無表道:“燕王這是自作孽別忘了這是他布的局,想置我們於死地,如果不是我多長了個心眼兒,這會兒只怕咱們早已被韃子消滅的乾乾淨淨了。”
曹毅神頗爲不忍,輕嘆道:“燕王該死,可現在是我大明與蒙古韃子在戰,此乃國戰,這個時候我們與燕軍應該是戰友袍澤,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韃子殲滅呀……”
蕭凡也嘆了口氣:“大義與私怨我還是分得清楚的,能救我會不救嗎?但是,曹大哥,你轉頭看看弟兄們,還有咱們的戰馬,兩天兩夜的奔逃,弟兄們還拿得起刀劍嗎?戰馬還邁得開步子嗎?我們這三千人現在本就是一羣手無縛之力的老弱病殘,若令弟兄們上去救援燕軍,除了白白送死,能起什麼作用?”
曹毅呆住了,訥訥道:“那……怎麼辦?”
“除了趕吃東西喝水,恢復力,給戰馬喂料,還能怎麼辦?”
蕭凡站起,朝東倒西歪的將士們大聲問道:“弟兄們,累不累?”
“累——”衆人有氣無力的道。
“不?”
“——”
蕭凡笑了:“了就吃東西呀,你們都傻了嗎?”
衆將士勉強打起神,取出了隨的乾糧,就著皮囊裡的清水大嚼起來,不時閒從背囊裡取出一把切得細碎的料,雙手捧著餵給旁的戰馬。
蕭凡一擼袖子,對邊的親軍吩咐道:“我要吃熱乎的,給我來個西燒烤……”
“…………”
燕軍與韃子鏖戰正酣,而距離戰場十里之外,卻升起了裊裊炊煙,看起來那麼的恬靜怡然,與腥殺戮的戰場氛圍形了鮮明的對比,那景就像骷髏斷肢遍佈的悽慘地獄裡,忽然出現了一個著屁賣萌的純潔小天使,那麼的詭異古怪,格格不,簡直是最不和諧的一幅畫面。
朱棣眼睛盯著戰場上的燕軍將士與韃子激烈廝殺,不停有人被砍翻馬下,又有人飛快補上,前赴後繼,源源不絕。
一道道軍令傳下,百忙之中朱棣回過頭,著戰場之外的裊裊炊煙,整個人不由呆住了。
“我們在這裡流拼命,他卻在那裡搞燒烤……”
此刻的朱棣多想下令將士們轉戈掉頭,先把那幫無恥生還悠閒吃燒烤的傢伙幹掉再說……
咬了咬牙,朱棣忍住快吐的衝,看著戰場上燕軍將士搏命廝殺,已漸漸呈現不支之狀,勢越來越危急,朱棣神開始焦慮起來。
“王爺,張玉將軍已在山海關前布好鶴翼陣,隨時可以發陣勢。”親軍匆匆來報。
朱棣神一振,大聲道:“傳令將士們撤出戰場,把韃子引到山海關前,一舉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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