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好一番口舌之後……
“如此說來,你不是來自殺的?陳四六也不會利用你來做文章?”曹縣丞瞪著蕭凡,眼中殺意未褪。
自殺?
這個時代當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蕭凡長長嘆息:“大人實在是目如炬……事其實沒有那麼複雜。”
“那你跟老子才喝了一碗酒就趴下是什麼意思?不是算計老子?”
蕭凡只覺得腔中有悲憤的緒在蔓延:“大人,酒量小是天生的……罪不至死啊!”
曹縣丞楞了楞,然後慢慢收回了快抵到蕭凡口的尖刀。
蕭凡鬆了口氣。
“你是陳傢什麼人?”曹縣丞終於想到這個很重要的問題。
蕭凡恢復了慣有的溫文微笑,面孔卻帶著幾分餘悸:“草民再自我介紹一下,在下蕭凡,乃陳四六未來的婿。”
“什麼?你就是陳家的那個窩囊姑爺?”曹縣丞吃驚道。
蕭凡苦笑,連剛到江浦不到兩天的縣丞都知道自己,看來自己的名氣果真不小。
姑爺就姑爺吧,還非得在前面加上“窩囊”二字,都八品兒了,不知道修點口德嗎?
“大人實在是……直爽磊落。”
曹縣丞哈哈大笑:“本以前是行伍之人,不懂怎麼端架子,上也沒個把門兒的,不像你們南人說句話還繞老半天圈子,好吧,就算剛纔本冤枉你了。你今日來找本究竟有何事?”
蕭凡笑了笑,忽然擡頭盯著曹縣丞,道:“草民斗膽,想請大人放陳家一馬。”
曹縣丞點點頭,漸漸收起了笑容,看似獷豪邁的臉上一抹芒飛逝而過。
“本爲何要放過陳家?就因爲你跟本喝了一碗酒?”
蕭凡猶豫了一下,道:“大人請恕草民冒犯,說一句妄自揣度的不敬之語……”
“你說。”
“大人初來江浦便拿陳家開刀,其目的,恐怕不僅僅是泄憤吧?”
曹縣丞聞言眉梢微微一跳,隨即不聲道:“不是泄憤是什麼?”
蕭凡微笑道:“若不僅是爲了泄憤,那就是爲了立威了。”
曹縣丞一驚,眉梢再次跳了一下,很快恢復常態,只是一雙眼睛漸漸瞇了起來。
曹縣丞冷笑:“這江浦縣倒真是古怪,商戶的兒子敢打朝廷命,陳家的窩囊姑爺卻是個真人不相的高人,老子堂堂八品縣丞,整個江浦縣除了黃知縣,就是我最大了,你說說,我還需要向誰立威?”
蕭凡嘆息道:“二老爺若要立威,當然是立給大老爺看了,草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可好歹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草民第一眼看到大人,就覺得大人您是一個非常有上進心的人……”
曹縣丞臉漸漸沉,向蕭凡的目厲愈盛。
“就算本要立威,跟陳家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陳家是江浦富戶,也是低賤的商戶,有錢而無勢,對大人來說,拿陳家開刀是最合適的選擇,大人要弄死陳四六,跟死一隻臭蟲一樣容易……”
曹縣丞楞了一下,慨道:“……頭一次聽見有人這麼形容自己的岳父,真狠啊!”
蕭凡面微赧,他對陳家確實沒多好,所以言語間也沒見毫恭敬。
但不喜歡歸不喜歡,求還是要求的。
“……大人初任江浦縣丞,手下一無人脈,二無基,若換了旁人,自然是老老實實在知縣手下辦差,可大人與旁人不同……”
“有何不同?”
“草民聽說大人曾是燕王殿下麾下的百戶將領,燕王殿下對大人賞識有加,故累軍功而遷文,大人後站著燕王這樣高不可及的大人,怎肯甘心在黃知縣的手下低眉順目做一個默默無聞的縣丞?所以,大人初來江浦便拿陳家開刀,自然是有原因的,正所謂殺儆猴,陳家再有錢,只是一戶低賤的商賈之家,除之不會引起別人的詬言,同時卻可以向黃知縣示威,讓江浦縣衙的大小吏差役對大人心懷敬畏,大人以後施政自可任意而爲,了許多掣肘,甚至可以拉起自己的班底,在江浦縣與黃知縣分庭抗禮……”
還有一些猜測蕭凡沒敢說出口,略知明朝歷史的他,知道如今燕王正是覬覦皇位,蠢蠢之時,只待朱元璋一死,他或許便要打著“靖難”的旗號,行那篡位之事,此時將曹毅安排在離京城應天府旁數十里的江浦縣做一個小小的縣丞,其目的或許是把曹毅當一顆釘子,牢牢的釘在京城後方,以備來日有大用,曹毅一來江浦就忙著立威奪權,想必也是爲燕王將來起事做準備。
不過這話卻是打死也不能直說的,真說出來了,曹毅肯定會不顧一切的殺人滅口。事關奪嫡爭位,任誰也不會容許一個草民知道這個驚天的。
饒是如此,曹縣丞仍被蕭凡的這番話震驚了。
蕭凡說的沒錯,曹毅確實存著借除去陳家向黃知縣示威的想法,他想用陳家的下場來告訴黃知縣,自己是何等的強勢,識相的話就別惹自己。
這番作爲自然瞞不過黃知縣,不過曹毅並不在乎,來江浦上任之前,他已打聽清楚,黃知縣後的靠山原本是應天府府尹張承憲,可在朱元璋執政時期,明朝的員過的日子卻是朝不保夕,特別是胡惟庸,藍玉謀反案被挖出來以後,朱元璋大索朝堂,天下吏近半被牽連進去,黃知縣所一直倚靠的張府尹很不幸也被牽連下了大獄,也就是說,黃知縣的靠山已經倒了。
場之上沒了靠山,實在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所以曹毅這個原本屬於知縣下屬的八品縣丞也敢打起了知縣的主意,他拿陳家開刀,向黃知縣立威,卻並不怕黃知縣知道,原因自然很清楚,他的後站著當今皇帝的第四子,燕王朱棣,如此牛的大人做自己的靠山,就算行事張狂一些,旁人也不敢說什麼的。
別人看穿了曹毅的意圖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一介小民蕭凡都能看穿,曹毅到有些挫敗。
“難道本的城府這麼淺,做什麼事都已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了?”曹毅苦笑,又像是自嘲。
蕭凡微微垂下眼瞼,細聲道:“大人菲薄了,草民只是妄自揣測上意,中與不中,全在大人一念之間,大人說不是,那便不是了。”
“既然你說本打算立威,那本爲何要放過陳家?”
“大人,陳家雖是低賤商戶,可陳家的存在對整個江浦縣還是有很大意義的,陳家在江浦縣經營多年,店鋪衆多,無論縣衙還是民間,都有著不可小覷的影響。當今聖上倡農而惡商,商戶的日子都過得戰戰兢兢,陳家若倒了,江浦縣的大小商戶必會人人自危,屆時城商鋪若因害怕朝廷抑商而關門歇業,米店不敢賣米,布莊不敢賣布,城百姓因此而產生恐慌緒,任此發展下去,百姓們也許會對大人除去陳家的舉多有不滿,大人初來江浦,正是一展抱負之時,怎可因陳家而陷自聲清名於泥濘之地?區區一個陳家,不值得大人付出如此代價,草民爲大人聲前途計,故而斗膽直言,請大人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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