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起來，沈淮陡然從夢裡驚醒，夢裡那個面容清麗而痛苦的孩子倏然消失，夢裡的覺是那麼的真實。

越是真實強烈的夢，越是容易忘；沈淮驚坐起來，見陳丹、小黎、孫亞琳都訝異的看著他，給們訝異的神一打岔，就忘了到底做什麼了夢。

“怎麼了？都看著我。”沈淮了臉。

“你說夢話一直喊‘小棠’、‘小棠’的……”陳丹說道。

“沒想到你也真的會良心不安……”孫亞琳站起來，慨的說了一聲。出乎意料的，沒有再拿話刺沈淮，而是默默的拿起的手機回自己房間去了，似乎不想跟沈淮一起去面對那個回憶。

沈淮咽乾，他沒有辦法跟陳丹解釋“小棠”，陳丹也沒有追問的意思，幫沈淮把正充著電的手機拿過來，是楊海鵬的電話。

藉著接楊海鵬的電話，沈淮心虛的避過陳丹那清澈的，沒有一污染的眼睛。

“聽說鎮上在組織捐款，我聽說禇宜良捐了十萬；鵬海貿易不好跟他比，捐個六萬，你不會覺得我給你丟臉吧？”楊海鵬在電話那頭笑問道。

“捐多捐都是一個心意，我代表鎮上謝鵬海貿易；當然，私下裡我是也謝謝你……”沈淮笑道。

鵬海貿易也是剛剛起步，賺錢也就這兩個多月的事，楊海鵬捐出六萬來，也是支持他的工作。

又胡扯了幾句才掛了電話，陳丹坐過來說道：“酒店我接手運營有兩個月，核了一下，大概能賺了六萬元；我明兒也都捐到鎮上去。”

“……”沈淮抓住陳丹的手放膝蓋上；陳丹在小黎面前不好意思跟沈淮太親熱，又回手去。

沈淮抱頭靠在牀邊，說道：“我倒不是替你心疼這幾萬塊錢，你承包酒店才兩個月，突然捐出六萬元出去，也許大多數人會覺得你心地善良，但也會有不人會猜疑你這兩個月是不是已經賺了十二萬、二十萬，甚至更多的錢……”

“那我……”陳丹又不是對這個社會一無所知，知道沈淮所說是事實：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你自認爲清白，別人就會認爲你清白的。要真把這麼錢捐出來，怕是對沈淮也很不利。

“你就捐三五千塊錢，不要多，”沈淮說道，“救災是講究‘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不過最大的責任還是要政府承擔起來。你的心意，我幫你去完，還不行？”

陳丹無奈的笑了笑，說道：“聽你的。”

“鶴塘鎮的災比較嚴重，你家裡有沒有影響？”沈淮問道。

“陳桐昨天下午回了一趟鶴塘，今上午又回了一趟，我家裡沒怎麼影響。”陳丹說道，“對了，明天酒店就暫停營業，我媽要我帶著小黎回鶴塘過年。你怎麼辦？”

“沒事，孤單又不會死人。”沈淮說道。

“裝可憐，”陳丹笑了起來，溫的了一下沈淮的臉頰，又說道，“要不我們還是留下來？”

“你們回去過年吧，我真沒事。本來以爲春節能歇兩天，你說這樣子我能歇下來嗎？”沈淮說道，“你要留下來，我也沒有時間陪你……”

陳丹爸以前是機修廠的工人，工廠出了事故，雙就沒能再站起來。

漂亮人是非多；陳丹接手經營酒店，本想將爸媽都接過來，只是爸媽說不想到梅溪鎮給別人指指，倔著不肯過來。

這也是陳丹的一樁傷心事。

九三年，大家都還沒有在酒店裡吃年夜飯的習慣。從大年三十到年初五，酒店的生意也會格外的冷清，梅溪鎮過年大小酒店基本上都不會營業。由於大部分工作人員都要求年假，渚溪酒店第一年也就只能屈從於傳統；孫亞琳到明天也要臨時住到市裡去。

沈淮也不管他才睡下一個小時，給電話鬧醒，就不再多睡，洗了把臉就又往鎮政府裡跑。

李鋒不在政府，只有何清社人在。

沈淮先找何清社問織染廠關停的事。現在災還沒有完全過去，但他與何清社還有李鋒，三個人只要保證有一人在政府大院坐鎮就好，沒必要都牽在政府大院裡。

“給沈書記你臭罵了一頓，潘石貴倒是老實下來了，這是他提的條件……”何清社把下午跟潘石貴談的一些況，拿給沈淮看。

“好吧，只要他能配合鎮上關停織染廠，轉移工人，鎮上就照這個條件補償他，”沈淮說道，“他要是能照章經營，不稅稅，不排污，鎮上也歡迎他以後在梅溪鎮建廠。那關停織染廠的事，就給郭全去負責……”

何清社點點頭，之前怕郭全鎮不住場面，他纔出面。如今潘石貴願意配合，褚宜良那邊也積極配合接工人，給郭全負責這件事就沒有什麼問題。

拖到九點鐘，李鋒才從外面趕回來，看到沈淮跟何清社坐在會議室裡菸，過來，說道：“包工頭找到兩家，一是秦家壩楊桂榮，一是鎮上的白江。我剛陪他們都去織染廠的車間看過，他們會趕在年前開出報價來；也同意簽了合同，爭取在年初五之前就同……”

這年頭鄉鎮不講究什麼招投標，通常就是找鎮上幾個包工頭報個價，鎮領導之間商議一下就拍板做決定。除非是一定要有資質要求的大工程，程序纔會看上去嚴格些。不過大型工程的決定權，通常不會在鎮上。

“對了，那個之前承包建築站的那個誰？”沈淮一時想不起人名來。

“沈書記是說朱立朱胖子？”

“對，就是朱立，文化站大樓是他建的吧？”沈淮疑的問，他不知道朱立的綽立，他到梅溪鎮來，就沒有跟朱立打過通，“文化站大樓裡裡外外的質量都不錯，怎麼這回沒想到要找他？”

陳丹接手經營渚溪酒店時雖然沒有大修，也是做了些小調整。沈淮就有機會看到牆面之下的用材。即使拿專業眼來看，文化站大樓的活做得很漂亮，沒有工減料。

這點在東華很是難得。

文化站的外觀設計以及部佈局，也完全沒有鄉土氣息，即使放大城市裡，也不會顯得小家子氣。

沈淮對文化站大樓的形象很好，不過一直都沒有機會跟當時的工程承包商朱立有接，只知道這個朱立也是梅溪人，心想這邊改造臨時的過渡房，李鋒應該會把朱立列可選擇的名單裡，倒沒想到李鋒就提了一個楊桂榮、一個白江，沒有提朱立。

沈淮心裡想：難道李鋒跟朱立以往有什麼怨結下來了？

況倒沒有沈淮想的那麼複雜，李鋒苦笑道：“我給朱立打電話了，他把我臭罵了一頓，就把電話給掛了，應該是沒有意思要接這個工程……”

“怎麼回事？”沈淮問道。就算朱立手裡的工程接不完，空不出人手來，對鎮上也不應該是這個態度。

“文化站大樓還拖欠他墊款一百多萬呢，朱立發誓不再接梅溪鎮的活。”何清社尷尬的說道。

“還欠著？”沈淮訝異的問，文化站大樓建都多年的事了，沒想到這背後還糾纏著工程欠款的問題。

“嗯，”何清社點點頭，把鎮建築站的前因後果都說給沈淮聽，

“早前建文化站大樓是杜建拍的板。當時朱立承包鎮建築站，在東華也小有名氣，整個工程也就給他做，條件就是讓他墊一部分工程款。到文化站大樓建之後，差不多拖欠了朱立兩百八十多萬的工程款。前兩年，鎮上財政還可以，陸續還了朱立不到七八十萬，但是這兩年鎮上的財政陡然張起來，每年只能十萬八萬給他。到現在還欠他一百八十來萬的工程款，朱立也是給這筆欠款拖苦去了……”

鎮建築站在朱立放棄承包之後，就撤消了，所以沈淮改企業辦爲資產辦時，就沒有注意到這個況。

鎮上對朱立的欠債，則由財政所負責，沈淮接任黨委書記就七八天的工夫，遇到的事千頭萬緒，還沒有機會關注到這個問題。

杜建離開梅溪鎮時，也沒有把這沒乾淨的屁跟他說。

“李書記認識朱立的家？”沈淮問道。

“認得。”李鋒點點頭。

“那鎮上還是麻煩何鎮長坐鎮，李書記陪我去一趟朱立家；這事是鎮上對不住他……”沈淮說道。

“這是杜書記沒乾淨的屁。”李鋒大概是電話給朱立罵得很沒面子，有些不願意去找朱立，也覺得沈淮沒有必要把這事攬下來。很顯然鎮上不可能一下子把一百八十多萬的款子還給朱立，這年尾年頭換誰過去都免不了要看朱立的臉，還要給朱立纏著討債。

何清社說道：“接待站承包費提高到二十四萬；朱立上回來鎮上找杜書記跟我，我答應以後每年就還他二十萬，他也沒有意見就回去了……”也覺得沈淮沒有必要把這個事攬自己上。

沈淮笑了笑，說道：“杜書記已經離開梅溪鎮，這事要不能理好，就是我的責任；李書記要是怕陪著我過去捱罵，你把地址寫給我……”

沈淮堅持要過去，李鋒自然也不能在鎮上，喊上還在辦公樓裡值班的黃新良、褚強，開車趕往朱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