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開啓,孟扶搖立即驚得“啊”了一聲,前生今世,從未親眼見過十幾萬人於一地混戰的場面,如今親眼見著,只覺得果然想象是有限的,而現實才是最殘酷的。
前方,一片無邊無垠的黑的人頭涌眼底,闊大的天街廣場倒映宮闕如山月如水,卻是骨的山壘水的海洋,起伏著一堆一堆野般的掙扎,風在互相砍殺的人們頭頂嘶吼,那吼聲也帶了幾分氣和殺氣,紅甲黃的衛軍包圍了黑甲金袍的京軍,猶如一紅一黑兩條巨蛇絞扭在一起,所經之嚎和屑同飛,熱與長天一。
戰北野雲痕卻是久經戰陣的高手,沒有孟扶搖沒見過世面的驚訝,看也不看一眼只管護著孟扶搖向外衝,三人不停撥開糾纏的人,踢飛倒落的斷肢,順手將殺昏了衝過來砍人的士兵刺死,沒衝兩步,已是滿浴,滿臉都是濺飛的碎。
百忙中孟扶搖回首,看向宮門高踞馬上的元昭詡,他靜靜高坐,不看宮外混大戰,不看後集結的齊王林軍,只看著。
那一襲沉在黑暗中的素袍,襟飄悠然若飛,染上月星,似九天之上仙人袂,而他於戰場雨中微笑挽繮的姿勢,依舊優雅如前,尊貴如斯。
孟扶搖被人流裹挾向前,離他越來越遠,只覺得那一線目飄搖如柳若飛絮,牽牽扯扯飄飄悠悠,始終落在自己背上,灼得心也燙了燙,有點細微的疼痛。
咬咬脣,孟扶搖有點鬱悶,這人幫人也幫得太徹底了吧,這都什麼時候了,爲什麼還不走,還在替齊尋意籌劃?並不怨恨元昭詡站在自己對立面——政治選擇,不關個人的事,從某種角度來說,還是自己壞了他的事呢。
張張,孟扶搖很有大他趕跑路的衝,但想了想沮喪的罷休了,元昭詡那個人,凡事都有自己的決斷,不是說就可以改變的。
輕輕嘆息一聲,孟扶搖無奈的轉頭,眼角忽然瞥見元昭詡懷中鑽出個雪白的球,很歡欣的對擺了個“好走不送”的姿勢。
孟扶搖黑了臉,大罵,“丫丫的死耗子!”
戰北野立刻瞪,“好端端罵人做什麼?”
“哎,你還不如那個死耗子!”孟扶搖無名火蹭蹭蹭的冒,倒黴的戰北野愕然看著,不曉得哪裡吃錯了藥,盡和耗子過不去。
三個人穿行於混的殺戮場,見有人撲過來不管是誰就是一刀,以三人的武功,這些士兵已經無法傷到他們,眼看著漸漸出了廣場,還有很多京軍和衛軍據著街道在混戰,孟扶搖舒出口氣剛要說話,邊雲痕突然無聲無息倒了下去。
“哎呀!毒發了!”孟扶搖一手接住他,看見年如雪的臉更蒼白了幾分,連額上細細的管都能看見,長睫下一層淡淡黑氣氤氳,是毒氣上行的徵象。
孟扶搖把了把脈後推給戰北野,“他原本就有傷,一直撐著口氣堅持,先前宮門前爲了護我耗損過巨,早已是強弩之末,趕得去救治。”
“去我的驛館吧,我那裡有上好的藥,也可以人去買些得用的藥來。”戰北野扶起雲痕,孟扶搖點點頭,往戰北野手裡塞了顆藥丸,道,“先喂他吃一顆。”
戰北野接過,給雲痕喂藥,剛剛轉過頭去,便見孟扶搖一個猛子躥了出去,幾步便躥到廣場南側一個巷子裡,跑得那一個狼奔豕突,戰北野大怒,喝道,“你這詐的人——”一把負起雲痕擡便追,孟扶搖頭也不回,風一般掠過巷中混戰的士兵側,大喊,“兄弟們,將軍傳令,那個追來的黑人是個細,誰生擒他賞黃金萬兩,殺了他倒扣白銀一兩!”
利令智昏,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本就打得昏頭漲腦的士兵還沒辨清這個“將軍”到底是己方的還是敵方的,便下意識的揮刀而上,很快堵住了巷口,閃亮的刀在夜中揮舞出一條條雪弧線,擁著要“生擒細!”戰北野追到巷口生生被他們堵住,不大怒,袍一掀擡便啪啪啪啪踢飛七八個,飛出的士兵半空中噴出鮮,在黑的頭頂上空下了一陣雨,驚得衆人呼啦一散空出一條道來,然而便是這麼一耽擱,輕功原本就相當不錯的孟扶搖早去得遠了。
戰北野怔怔在巷口站了許久,半晌,恨恨一喝:
“人,你逃不了的!天涯海角,本王要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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