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了好久,直到裴照走過來,他輕輕地了聲:“太子妃。”然後道,“末將的人說,當時他們趕到的時候,只看到阿渡姑娘昏死在那裡,並沒有見到刺客的蹤影,所以只得將阿渡姑娘先送回來。現在九門閉,上京已經戒嚴,刺客出不了城去。林軍正在閉城大搜,請太子妃放心,刺客絕對跑不掉的。”
我看著阿渡塞給我的東西,那個東西非常奇怪,像是塊木頭,上面刻了奇怪的花紋,我不認得它是什麼。
我把它給裴照:“這是阿渡給我的,也許和刺客有關係。”
裴照突然倒了一口涼氣,他一定認識這個東西。我問:“這是什麼?”
裴照退後一步,將那塊木頭還給我,說道:“事關重大,請太子妃面呈陛下。”
我也覺得我應該把這個給皇帝,畢竟他是天子,是我丈夫的父親,是這普天下最有權力的帝王。有人要殺他的兒子,要殺阿渡,他應該爲我們追查兇手。
我拭乾了眼淚,讓邊的宮娥去稟報,我要見皇帝陛下。
皇帝和皇后都還在寢殿之中,皇帝很快同意召見我,我走進去,向他行禮:“父皇。”
我很可以見到皇帝陛下,每次見到他也總是在很遠的座之上,這麼近還是第一次。我發現他其實同我阿爹一樣老了,兩鬢有灰白的頭髮。
他對我很和氣,左右:“快扶太子妃起來。”
我拒絕的攙扶:“兒臣邊的阿渡去追刺客,結果了重傷,剛剛被羽林郎救回來。給兒臣這個,兒臣不識,現在呈給陛下,想必是與刺客有關的件。”我將那塊木頭舉起來,磕了一個頭,“請陛下遣人查證。”
接過那塊木頭,呈給皇帝陛下,我看到皇帝的臉都變了。
他轉臉去看皇后:“玫娘!”
我這才知道皇后的名字玫娘。
皇后的臉也大變,遽然而起,指著我:“你!你這是誣陷!”
我莫名其妙地瞧著。皇后急切地轉跪下去:“陛下明察,鄞兒乃臣妾一手育長大,臣妾這一輩子的心都放在鄞兒上,斷不會加害於他!”
皇帝並沒有說話,皇后又轉過臉來呵斥我:“你是了誰的指使,竟然用這樣的手段來攀誣本宮?”
我連中原字都認不全,那個木頭上刻的是什麼,我也並不認識,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所以只是一臉莫名其妙地瞧著皇后。
皇帝終於發話了:“玫娘,只怕從來不曉得這東西是何,怎麼會攀誣你?”
皇后大驚:“陛下,陛下莫輕信了謠言。臣妾爲什麼要害太子?鄞兒是我一手養長大,臣妾將他視作親生兒子一般……”
皇帝淡淡地道:“親生兒子……未必吧。”
皇后掩面落淚:“陛下這句話,簡直是誅心之論。臣妾除了沒有懷胎十月,與他生母何異?鄞兒三個多月的時候,我就將他抱到中宮,臣妾將他養長大,教他做人,教他讀書……是臣妾勸陛下立他爲太子,臣妾這一生的心都放在他上,臣妾爲什麼要遣人殺他?”
皇帝忽然笑了笑:“那緒寶林何其無辜,你爲何要害?”
皇后猛然擡起臉來,怔怔地瞧著皇帝。
“後宮中的事,朕不問,並不代表朕不知曉。你做的那些孽,也儘夠了。爲什麼要害緒寶林,還不是想除去趙良娣。趙良娣父兄皆手握重兵,將來鄞兒登基,就算不立爲皇后,貴妃總是不了的。有這樣的外家,你如何不視作心腹大患。你這樣擔心鄞兒坐穩了江山,是怕什麼?怕他對你這個母后發難麼?”
皇后勉強道:“臣妾爲什麼要擔心……陛下這些話,臣妾並不懂得。”
“是啊,你爲什麼要擔心?”皇帝淡淡地道,“總不過是害怕鄞兒知道,他的親生母親,當年的淑妃……到底是怎麼死的吧。”
皇后臉如灰,終於倒在那裡。
皇帝說道:“其實你還是太過急切了,再等二十年又何妨?等到朕死了,鄞兒登基,要立趙良娣爲後,勢必會與西涼翻臉,到時候他若與西涼武,贏了,我朝與西涼從此世世代代惡,只怕這仗得一直打下去,禍延兩國不已,總有民怨沸騰的那一日;輸了,你正好藉此大做文章,廢掉他另立新帝也未可知。這一招棋,只怕你在勸朕讓鄞兒與西涼和親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吧。你到底爲什麼突然急起來?難道是因爲太子和太子妃突然琴瑟和鳴,這一對小兒相好了,大出你的算計之外?”
皇后喃喃道:“臣妾與陛下三十年夫婦,原來陛下心裡,將臣妾想得如此不堪。”
“不是朕將你想得不堪,是你自己做得不堪。”皇帝冷冷地道,“因果報應,惡事做多了,總有破綻。你害死淑妃,朕可沒有冤枉你。你害得緒寶林小產,將趙良娣幽閉起來,朕可沒有問過你。總以爲你不過是自保,這些雕蟲小技,如果朕的兒子應付不了,也不配做儲君。如今你竟然喪心病狂,要謀害鄞兒,朕忍無可忍。虎毒還不食子,他雖然不是你親生之子,但畢竟是你一手養長大,你怎麼忍心?”
皇后終於落下淚來:“臣妾沒有……陛下縱然不肯信,臣妾真的沒有……臣妾絕沒有遣人來謀害鄞兒。”
我心裡一陣陣發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敢相信我聽到的一切。平常那樣高貴、那樣和藹的皇后,竟然會是心機如此深重的人。
皇帝道:“你做過的那些事,難道非要朕將人證證全都翻出來,難道非要朕下旨讓掖庭令來審問你麼?你如果肯認罪,朕看在三十年夫妻之,保全你一條命。”
皇后淚如雨下:“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冤枉!”
皇帝冷冷地說道:“二十年前,你派人在淑妃的藥中下了巨毒烏餞子,那張包裹烏餞子的方子,現下還有一半,就擱在你中宮的第二格暗櫥中。你非要朕派人去搜出來,生生你將那烏餞子吞下去麼?”
皇后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終於全一,就癱倒在地暈了過去。
我只覺得今晚的一切都如同五雷轟頂一般,現在那些炸雷還在頭上轟轟烈烈地響著,一個接著一個,震得我目瞪口呆,整個人都要傻了。
皇帝轉過臉來,對我招了招手。我小心地走過去,就跪在他的面前。他出手來,慢慢了我的發頂,對我說:“孩子,不要怕,有父皇在這裡,誰也不敢再傷害你。當初讓鄞兒娶你,其實也是我的意思,因爲我知道你們西涼的孩兒,待人最好,最真。”
我並不害怕,因爲他的手掌很暖,像是阿爹的手。而且其實他長得像李承鄞,我從來不怕李承鄞。
皇帝對我說:“好好照顧鄞兒,他從小沒有母親,有人真心對他好,他會將心掏出來給你的。”
不用他說,我也會好好照顧李承鄞。
可是今天晚上的事還是令我覺得害怕,我由衷地害怕。宮中的一切都那樣可怕,人心那樣複雜,就像皇后,我萬萬想不到是害緒寶林的孩子沒有了,只因爲想要嫁禍給趙良娣。人命在們眼中真是輕賤,輕賤得比螞蟻還不如。還有李承鄞的生母淑妃,皇后爲什麼要害死淑妃,是因爲想要奪走淑妃的兒子麼?
這一切太可怕了,讓我不寒而慄。
李承鄞傷得非常重,一直到三天後他還昏迷不醒。我不解帶地守在他邊。
他傷口惡化,發著高燒,滴水不能進,連湯藥都是撬開牙關,一點點喂進去的。
我想這次他可能真的活不了了。
但我並沒有流眼淚。當初最危險的瞬間他一把推開了我,如果他活不了了,我陪著他去死就罷了。
我們西涼的孩兒,纔不興日哭哭啼啼,我已經哭過一場,便不會再哭了。
李承鄞在昏迷之中,總是不斷地喃喃呼喚著什麼,我將耳朵湊近了聽,原來他的是“娘”,就像那次發燒一樣。
我想起皇帝曾經說過的話,我心裡一陣陣地發,他真是個可憐的人,雖然貴爲太子,可是從小就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而皇后又是這樣的心計深沉,李承鄞如果知道是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心裡肯定會很難過很難過吧。
很多醫守著李承鄞。皇帝已經下詔廢黜皇后,朝野震,可是詔書裡列舉了皇后的好多條罪狀,尤其現在李承鄞生死未卜,大臣們也不便說什麼。我聽宮娥們私下說,皇后的孃家極有權勢,正煽了門下省的員,準備不附署,反對廢黜皇后。我不懂朝廷裡的那些事,現在才知道原來當皇帝也不是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
我上午守著李承鄞,下午便去看阿渡。
阿渡上有好些傷口,還了很嚴重的傷,阿渡武功這樣高,那刺客還將傷這樣,一定是個絕世高手。因爲傷口總要換藥,阿渡袋裡的東西也早都被取出來,擱在茶幾之上。我看到我給阿渡的許多東西,大部分是我隨手買的玩藝兒,比如做小鳥狀的泥哨,或者是一朵紅絨花。都是我給阿渡的,總是隨帶著,怕我要用。
我的阿渡,對我這麼好的阿渡,都是我連累了。
我看到那枚鳴鏑的時候,一個念頭浮上心頭,我拿起那枚鳴鏑,靜靜地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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